知名品牌张亮麻辣烫又一次栽在了假羊肉上，被人发视频吐槽称“挂羊头卖鸭肉”，多家门店售卖的羊肉被检出含有猪肉和鸭肉。一番调查后，张亮麻辣烫像四年前一样把锅甩给了加盟商。而在其所开的5800多家门店中，98%是由加盟商所开。
作者 |陈畅
来源 |市界
羊肉里检出了鸭肉
知名品牌张亮麻辣烫出事了。
近日，博主“猴大腕”发视频吐槽张亮麻辣烫知假售假引发关注。事件的起因是，这名博主在张亮麻辣烫一家门店以每盒18元的价格购买了3盒散装羊肉，购买时对方承诺保证100%真羊肉。不料，送检后发现里面居然有“猪肉和鸭肉”。
该博主被张亮麻辣烫这么大牌子居然卖假羊肉的事情震惊到了，为了确认是不是个例，又去另外两家张亮麻辣烫门店购买了羊肉，送检结果仍然显示含有猪肉和鸭肉，一怒之下将视频挂在了网上。
不光卖假羊肉，张亮麻辣烫卖的比真羊肉还贵。该博主在视频中发问：“3盒羊肉是1斤，算下来一斤要54元，比市面上的真羊肉足足贵了20块钱，缺斤少两顶多算谋财，知假售假不光是谋财还在害命。”
▲（曝光张亮麻辣烫羊肉造假的视频博主抖音截图）
8月4日，张亮麻辣烫官微发布了一纸声明，称视频中被检验的“羊肉卷”为门店私自采购，非指定供应商统配产品，并在门店内售卖，品牌总部将依据合同及管理细则规定对门店予以处理。
但这并没有平息网友的怒火。“弃车保帅，就猜到肯定会赖到加盟商身上，做加盟的好处就是这样，就算是总部供的货，出事也赖不到自己头上。”“又贵又难吃，如今连基本的食品安全都保证不了。”
眼看着舆论持续发酵，8月7日，张亮麻辣烫又在官微公布了对涉事⻔店相关问题持续跟进及整改措施的公告。
在公告里，张亮麻辣烫率先就相关问题进行致歉，称涉事加盟门店在7月间以25元/斤的价格分3个批次购买羊肉卷总计20斤，并进行了售卖。经权威部门检验报告，该羊肉卷检测出猪肉成分。并强调，“门店是按照真羊肉市场价格购买的送检食材，不存在知假售假的主观故意。”不过，鉴于涉事门店已主动将全部私自采买食材下架，张亮麻辣烫对其给予保留加盟资格，保证金全部扣除的处罚。
对于此则官方回应，网友再次提出质疑：“哪里羊肉25元一斤？”“什么真羊肉25元/斤，还切卷？”“收据也太假了。”「市界」在农业农村部官网看到，截至8月9日，全国农产品批发市场羊肉平均价格为63.90元/公斤（约等于31.95元/斤）。
对于这两份公告，8月7日晚，博主“猴大腕”再次发布视频质问张亮麻辣烫：第一，该事件绝非单店行为；第二，公告里的进货单没有盖公章，收款人也没有签字，对供货方的正规性提出质疑；第三，要求对所有吃到假羊肉的消费者进行依法赔偿。
值得注意的是，这不是张亮麻辣烫门店第一次曝出卖假羊肉了。早在2019年，海口张亮麻辣烫销售的牛（羊）肉卷就被指出鸭肉含量达60%。彼时，张亮麻辣烫也称该食材为加盟商自行采购。
对于张亮麻辣烫的假羊肉事件，在食品行业摸爬滚打多年、开过肉类加工厂的钱浩认为，张亮麻辣烫门店把假羊肉当真羊肉卖，核心还是为了获利，“有一些羊肉风味卷，1斤成本低至5-8元。”
中国食品产业分析师朱丹蓬认为，“麻辣烫连锁加盟店的乱象非常多。品牌商要在供应链上赚加盟商的钱，加盟商又想快速回本，所以问题频出。”这其中，既有监管力度不足的原因，也有总部管理不到位的原因。
靠加盟商撑起来的
“全国5000多家门店，一出现问题就把责任推到加盟商身上，这种壁虎断尾的行为真合适吗？”博主提出了灵魂一问。确实，以张亮麻辣烫为代表的不少餐饮企业其实靠的就是加盟商。
张亮麻辣烫是85后东北小伙张亮于2008年所创办。官网显示，经过15年发展，张亮麻辣烫至今在全球已拥有5800+加盟门店，并把店开到了澳大利亚、韩国、美国、新加坡、加拿大等12个国家，每年服务超过2亿次顾客用餐。
来自红餐大数据的统计结果显示，截至2023年3月，麻辣烫连锁品牌中，超5000家的仅有0.6%，其中，张亮麻辣烫在门店规模和增长上都位列第一，被誉为“东北麻辣烫之王”。
▲（上海地铁口的张亮麻辣烫。图源/视觉中国）
即使这样，张亮麻辣烫扩张的脚步也没有停止。打开其官网首页，关于暑期优惠加盟的宣传映入眼帘。包括：首年加盟免加盟费、新店首次订购设备9.6折、老荐新奖励5000元等。
相比庞大的加盟队伍，张亮麻辣烫的直营店只有100余家。毫不夸张地说，正是一个个加盟商们，撑起了张亮的麻辣烫帝国。当然，这不单指店铺数量，更指营收。
公开资料显示，早在2018年张亮麻辣烫营收就达到近50亿元。来自加盟商、连锁餐饮从业者、食品产业专家、机构的多方观点称，像麻辣烫这种加盟品类，总部赚的主要不是品牌使用费，而是原材料差价费，即公司统一采购原材料，再加价卖给加盟商。钱浩透露，这个加价幅度一般在15%-25%之间。
华创证券跟踪分析杨国福麻辣烫的经营构成认为，其调料和食材收入的业绩贡献度在六成左右。
餐饮咨询顾问、知乎大V康健告诉「市界」，“据我所知，一般的连锁品牌供应链利润至少有15到30个点，非常可观。纯割韭菜的品牌，利润甚至能到300%-500%。”
张亮麻辣烫加盟处的信息证实了上述观点，以北京地区最小80平方米店铺标准为例，品牌商标使用费仅为1.98万元/年，设备及首批物料费达到7万-8万元。杨国福麻辣烫的招股书也显示，其加盟费常年营收占比不到5%，而“销售自产货品”和“销售向第三方采购的货品”占到总体营收的接近80%。且销售自有产品的毛利率也最高，达到45%。
与其说它们是麻辣烫公司，不如说它们是麻辣烫原材料的“搬运工”。
而为了赚钱，加盟商们不得不想办法绕过系统，在采购渠道上找利润出路，尽管这种想法难度高且风险大。
据一位咨询过张亮麻辣烫加盟事项的网友称，其合同要求除青菜以外全部由总部统一供应。
另一位加盟过杨国福的人士也向「市界」描述了公司对于采购的严厉程度，“每月的例行巡查多是检查是否有外购商品的情况发生，一旦发现，罚款2000-5000元。”更令他们不堪重负的是，为了卖出更多的货品，当地加盟总代理还会在商家拟定好的采购单上，私自增加远超出他们销售能力范围之内的订购量，并不定期地在群内给加盟商压力，质问订货量少的原因。
以次充好赚得多
张亮麻辣烫掀开的，只是羊肉造假的冰山一角。
放眼全网，麻辣烫、麻辣香锅、烧烤、冒菜等，羊肉、牛肉造假的例子屡见不鲜。不久前，德国顾客海雯娜在青岛啤酒节上吃到假羊肉串的事件，就闹得沸沸扬扬。她认为自己吃的羊肉是假的，有可能是鸡肉或者鸭肉，后经相关部门调查基本属实。
“我在青岛火锅店干过，店里切的准冻羊肉卷、牛肉卷，全是合成肉。上海的火锅店也被曝光过，羊肉全是临沂进货的假羊肉。”一位火锅店员工直言不讳地说。
“真羊肉五六十元一斤，一整只鸭子才卖几块，价格差有多少你自己算算。”该员工告诉「市界」。
另有打假者探访假羊肉串制作工厂视频显示，用鸭肉、羊肉精、增香剂、防腐剂等制作的假羊肉串成本3毛，专给烧烤摊供货。
康健坦言，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我们无法单纯指责某一个企业怎么样，说难听点，这是行业一直以来的陋习。当下市场卖的羊肉卷，绝大部分都不是纯羊肉卷。但凡标明‘风味羊肉’的，100%作假，大部分是鸭肉做的，再混点鸭肉或猪肉混成的羊脂肪。”
他说，自己还曾亲眼在河北某牛肉工厂里见过，“100公斤牛肉加200公斤水，最后出了300公斤肥牛。”
▲（火锅中的核心品类，各类肉片。图源/视觉中国）
“麻辣烫还不算重灾区，你研究下合成牛排，100克或80克的菲力，注水可以达到200%以上。”钱浩也向「市界」揭秘称，这些合成牛排被包装成整切牛排，大量存在于自助西餐、街头烧烤，甚至披萨配料里。
商家的造假目的只有一个，用便宜的食材以次充好，控制成本，从而赚更多的钱。并且他们常年的造假“经验”，也让假食材难以被查出。
拿前述注水肥牛举例。“它的保水工艺特别好，检测时也显示真的是只有牛肉成分。但在消费者看来，这算是另一种造假。”康健表示。
钱浩也一一道出各色劣质原料的成本及产地：“牛排成本最低两块钱一片，临期出货价可以低至1.2元/片，再不行偷着改包装，再卖一年。像五种组合装的丸子，一斤批量采购成本两块，主要是山东诸城生产的。还有地道肠配料表里的所谓鸡肉，其实大量都是鸡脖泥甚至鸡骨泥，一斤成本3块6。”
至于各大平台直播间标榜的内蒙羊、草饲放养山羊，钱浩表示，实际大多是河北唐县的羊，被拉去内蒙转一圈，当内蒙羊卖。“否则，一个唐县一年1200-1300万只羊，都去了哪？”
一系列刷新消费者认知的食品内幕，也和市场监管漏洞以及造假违法成本有关。
北京市中盾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蒋保双从专业角度向「市界」分析称，食品造假、掺假，一般有三种法律后果。简单来说，行政处罚包括没收、罚款、吊销许可证和行政拘留。最高额的罚款，可达到货值金额的二十倍。虽然法律对食品问题有详细的规定，但是食品造假掺假遏制不住。主要原因在于针对食品问题的普法教育不够、食品经营者和从业者的生存和生活保障需要关注和提高等。
钱浩称，真要追究起来，食品造假违法成本其实也不低，但是因为整个行业内卷严重，要生存，就要在合法范围内降低成本，这逼着食品技术人员打擦边球。
对于普通消费者如何识别食材造假与否的问题，康健回答，从外观和味道上很难，最关键就是看价格，太便宜的肯定有问题，从购买渠道上也要找正规的。
他作为从业者最后呼吁，商家的卖点应该是提炼出来拿去宣传的，而不是编出来的。“他们完全可以说卖的就是羊肉风味卷，而不是纯羊肉，就像蜜雪冰城对外公开卖奶精一样，反倒成了一种营销策略。”
“以前信息极度不对称时代，商家有空间误导消费者。但现在信息越来越对称了，商家就要转变思路，诚信经营才是走下去的正路。”康健建议称。
对于“挂羊头卖鸭肉”这件事，不少消费者直言：“想吃的明明白白咋这么难，鸭肉就说鸭肉，鸡肉就说鸡肉，大家又不是非要吃羊肉不可。”
（文中钱浩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