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弘：海外金融监管机构严防“洗绿” 国内ESG基金行至何处？

近年来，国内ESG基金的规模也在持续增长。不过，这类创新产品在发展过程中也暴露出一些问题。

对此，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学术副院长严弘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从长远角度来看，环境保护是企业必然的责任。但短期内，企业要做双碳转型的话，则需要大量的投入。这种大量的投入可能会影响到企业的短期财务指标，继而影响企业的股价。但这类企业的长期回报可能非常可观。ESG基金是否应该投资这类企业，就需要一个衡量标准。

普华永道预计，到2026年，全球资产管理公司的环境、社会和企业管治（ESG）相关资产管理规模将从2021年的18.4万亿美元增加到33.9万亿美元，预计复合年增长率（CAGR）为12.9%。

近年来，国内ESG基金的规模也在持续增长。截至7月14日，全市场纯ESG主题基金的管理规模超过460亿元；同时，环境保护主题基金、社会责任主题基金、公司治理主题基金的管理规模合计超过4200亿元。

不过，这类创新产品在发展过程中也暴露出一些问题。晨星（中国）基金研究中心高级分析师代景霞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国内市场目前缺乏标准化的ESG评级体系以及针对ESG基金的信息披露框架，各家基金公司的ESG评级体系往往存在差异，而且并不公开透明。

“同时，基金公司也不会公开披露每只基金的ESG指标，因此投资者很难评估基金实际投资策略中如何融入ESG方法以及融入的程度，如果有‘洗绿’现象也很难发现、甄别出来”。

多位受访人士表示，现阶段，无论从ESG基金信息披露的角度，还是从投资者沟通的角度来看，基金公司都需要进一步提升，且提升空间很大。

按照投资策略来划分，天相投顾基金评价中心将ESG基金划分为“纯ESG基金”和“泛ESG基金”。

“纯ESG基金”的基金名称或投资策略中通常会明确标明ESG主题或包含ESG概念的全部关键词（环境、社会、管理）。“泛ESG基金”包括突出低碳环保、可持续发展概念主题的基金以及一些常见的新能源主题基金。

自2022年以来，公募基金布局ESG产品的“步伐”开始加快。

以Wind纯ESG主题基金为例，去年年初至今年7月14日，全市场共成立了36只（不同份额合并计算，下同）纯ESG主题基金。其中，今年上半年新成立的基金共有13只，这一数量等于2021年全年的总量。

产品类型方面，除了主流的主动偏股型产品、指数产品，还有基金公司在年内推出了ESG纯债产品。

就目前来看，主动型ESG基金的一年期业绩普遍欠佳。

根据Wind统计数据，截至7月15日，最近一年，创金合信ESG责任投资A、大成ESG责任投资A的回报率分别达到10.63%、9.00%。同期，其他多数主动型ESG基金的回报率为负数，个别基金最近一年的跌幅超过25%。

当然，对于真正意义上的ESG基金而言，投资者应当从多个维度以及相对长期的视角来评估它们的表现。

观察基金的持仓情况即为其中一个重要的维度。而在ESG评估体系尚未完善的当下，ESG基金的持仓也极易引起争议。

梳理名称中含有“ESG”字样的主动权益基金后，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注意到，市场上主动ESG基金偏好的行业、个股存在较大差异。例如，截至今年一季度末，一些基金的持仓相对侧重于大消费板块，所持个股包括贵州茅台、五粮液、泸州老窖等白酒股；还有一些基金的前十大重仓股则主要集中在新能源板块。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学术副院长、可持续投资研究中心主任严弘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ESG本身的内涵比较广泛，E、S、G各自代表着一大类别，即环境保护、社会责任和公司治理，是不同的3个方向。从全球范围看，同时在E、S、G这3个方面都表现优异的企业可能并不多。

他认为，重要的是，基金公司在做ESG投资时，首先需要明确衡量个股的标准。此外，主动型ESG基金应当明确基金的侧重点，假如主要投向环境保护或者新能源、双碳减排这类标的，索性就叫双碳基金或环境保护基金。在投资目标更加明确的前提下，才能吸引到目标一致的投资者。

不过，对于主动型ESG基金而言，确定衡量个股的标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行业内仍然缺乏体系健全的ESG评价体系。

严弘指出，国内外市场对于E、S、G这三个指标的评估体系尚未统一，各类市场主体的评估指标存在较大区别，而不同的评估体系得出的结论也会有所差异。ESG基金也需要一套明确的指标体系，才能为投资者提供选择基金产品的判断依据。

他举例谈到，从长远角度来看，环境保护是企业必然的责任。但短期内，企业要做双碳转型的话，则需要大量的投入。这种大量的投入可能会影响到企业的短期财务指标，继而影响企业的股价。但这类企业的长期回报可能非常可观。ESG基金是否应该投资这类企业，就需要一个衡量标准。

天相投顾基金评价中心研究员也指出，我国ESG评价体系发展起步较晚，目前仍处于探索阶段。国内已有几类体系相对完备的ESG评价体系，如国证ESG评价方法、商道融绿ESG评级体系等，但不同体系之间存在差异，在指标考核方面有不同的侧重，因此ESG评价结果难以达成较高的一致性。

另一个问题是，ESG基金披露的信息并不足以令投资者完全了解基金的选股标准、运作流程，以及基金是否真正落实了ESG理念。

从主动ESG基金披露的投资策略来看，其对ESG主题股票的界定通常为：“除依靠传统财务指标，亦将环境（Environment）、社会（Social）以及治理（Governance）三个因素纳入投资决策，综合评估企业在促进经济可持续发展、履行社会责任及实现公司高效治理方面的积极作为”。

至于环境、社会以及治理三大因素在投资决策中的占比情况、判断企业ESG表现的具体方法等关键信息，并未进一步详细披露。

嘉实基金ESG研究部负责人韩晓燕称，目前 ESG基金市场主要是主题型产品，缺乏产品界定和信息披露等标准，也未免导致洗绿的风险。

严弘表示，除了财务指标，ESG基金的选股标准还包括与ESG相关的指标，基金产品不管是注重环境保护，还是注重双碳或是科技指标，抑或是3个指标都兼顾，起码应该说清楚选股标准。在此基础上，投资者才有可能正确地评判基金的业绩。

追根溯源来看，造成上述两大问题的原因主要是企业ESG信息披露率较低、披露口径和质量参差不齐。

在上述研究员看来，现阶段，ESG底层数据体系较难有效指导投资：ESG底层信息及相关数据的及时、准确披露是ESG投资的一个较为重要的前提条件。但由于缺少强制的信息披露要求及规范化披露制度，许多上市机构及发债主体所披露的ESG报告形式多样，内容不够全面，外界难以准确评价企业真实的ESG综合绩效表现，从而难以有效指导投资实践。

从海外市场来看，一个重要的趋势是，金融监管部门正在加强基金信息披露方面的监管。

据Morningstar晨星（中国）研究中心提供的最新信息，在全球范围内已经有很多市场如美国、欧洲，对可持续投资设置了相应的监管，这其中也涉及信息披露上的法规，包括要求可持续投资产品进行更加标准化的信息披露，以便帮助投资者更好地了解产品并进行产品之间的比较。

这些举措也有助于防止“洗绿”对投资者产生误导性，即基金在营销材料中表示自己具有可持续投资目的或者在投资流程中纳入了ESG考量，而在实际投资运作中ESG对投资决策没有产生实质性的影响。同时，金融监管机构也越来越提倡基金公司向投资者公开披露他们可持续投资的方法。

另外，韩晓燕认为，海外的ESG实践经验对中国ESG发展有两点启示：

第一，需要建立合适的ESG评价标准，增强中国在全球ESG评价体系中的话语权。当前国际通用的评级结果在A股市场并未带来超额收益，海外和本土评级机构给出的结果也具有较大差异，说明海外ESG评价体系并不完全适用于A股市场。

“应当重视适合中国国情的ESG评价标准的建立，这样一方面有助于挖掘有持续性的优质公司、有助于增进投资组合价值，另一方面有助于吸引外资长期流入，避免海外不恰当ESG评价引发资金流出和股价波动。”韩晓燕强调。

第二，需要因时制宜，选择合适的ESG投资策略。中国目前的ESG产品多为泛主题类产品，采用的策略多是可持续主题投资。在ESG价值观并未被广泛接受的当下，对于大部分尚未建立起合适ESG评价体系的投资机构而言，可持续主题投资和负面筛选操作更为简单，更适合A股投资生态，但应当注意持仓是否过度集中、排除标准是否合理等相关问题。

严弘提及，根据海外经验，除了做好基金管理，主动型ESG基金需要与投资者进行充分的沟通，并充分进行信息披露。毕竟，只有在理念一致的前提下，投资者才能坚定地选择ESG基金。

虽然前进的过程难免曲折，但国内ESG投资的未来仍然值得期待。

目前，国内监管层正在推动可持续投资相关制度建设。今年6月26日，首套全球ESG披露准则发布了国际可持续准则理事会（ISSB）。随后，市场消息称，为引导上市公司践行可持续发展理念，沪深交易所正结合我国国情和上市公司实际情况，研究制定上市公司可持续发展信息披露指引。

同时，在投资实践方面，韩晓燕认为，国内资本市场已经形成本土特色的ESG投资生态圈并呈现互相增强的态势。

就ESG基金而言，根据Wind统计数据，截至7月14日，全市场共有106只（不同份额分开计算，下同）纯ESG主题基金，合计管理规模超过460亿元；同时，环境保护主题、社会责任主题、公司治理主题基金共有465只，合计管理规模超过4200亿元。

不过，从投资者角度来看，“资本市场各参与主体对ESG理念的认知和理解仍有待提高。”韩晓燕表示。

代景霞分析，就目前来看，国内投资者对ESG基金的投资基本还处于主题基金投资阶段，而且主要受市场环境和基金业绩的影响，而不是由其ESG目标决定。

据晨星统计，历史上ESG基金的大规模资金流入往往发生在股票市场表现较好的时候，如2015年和2020年。另外，2021年ESG基金也呈现大规模资金流入，主要因为投资者对新能源行业基金、“碳中和”主题基金的偏好急剧增加，这些基金中的大部分都主要投资于新能源和电动汽车行业。而2021年，新能源和电动汽车板块表现出色。

在代景霞看来，从过往经验来看，基金创新产品要想得到投资者的认可，往往有赖于基金长期较好的业绩表现，ESG基金也不例外，ESG基金能否为投资者带来长期可持续的超额收益还有待市场检验。

（21世纪经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