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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百万吨核污水入海 东京电力才是全球最邪恶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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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百万吨核污水入海,它才是全球最邪恶的公司

华商韬略

2011年3月11日,十四米高的海浪涌入了东京以北280公里的福岛第一核电站。电视台第一时间报道了这则消息,而东京电力的电话一个小时后才打进首相官邸。

6万多平方公里土地直接受到污染,十年之后,仍然有4.1万人因为这场核泄漏事故流离失所。如今,100多万吨含有放射性物质的废水,即将从这里流入大海。

“东电是战犯!”

2011年3月,东日本大地震导致福岛核电站事故后,日本几大新闻门户网站上,都充斥着网友们的怒骂。

这里的东电,指的是拥有福岛核电站的东京电力,曾是全球第三大市值企业的日本第一大电力公司。它几乎垄断着日本大关东地区的电力供应市场,也是日本的第一家电力公司。

1887年,在“日本资本主义之父”涩泽荣一众人的大力支持下,“东京电灯”点亮了东京湾的第一盏电灯,也是日本的第一盏电灯。

二战之后,被美国打服的日本,成为支持美国对抗苏联的前沿阵地,但电力系统却近乎瘫痪。已在此前历经沧桑的东京电灯,在美军支持下被恢复,改名为“东京电力株式会社”,成为东京都市圈的主要供电企业。

当时,日本正努力承接美国及其盟友在朝鲜和越南地区的军事订单,东京电力则夜以继日的工作,助力日本制造业发展。

到1950年代末,日本经济已经恢复到了战前的水平。日本基础建设与制造业快速发展,对能源提出了巨大需求。作为资源有限的国家,日本为此想尽办法。

最初供给火电发展的是煤炭

东京电灯旗下的千住火力发电所,始建于1905年,被当地人称作“魔鬼烟囱” ,八十多米高的烟囱直冲云霄,吐出煤烟,仿若鬼魅。运煤的货轮在东京港卸货,燃煤用筏子乘着潮汐沿隅田川运到这里。

二战结束时,这座电厂还能为东京提供7.5万千瓦的发电量。

但在工业腾飞的20世纪50年代,这座电厂却“熄火”了。

日本战败后,从中国进口的煤炭断供,本国出产的煤炭质量低下,从美国进口的煤炭又要优先供应炼钢厂。

原先的火电厂发电效率降低,造成的污染却与日俱增。面对着这些浓烟滚滚的烟囱,东京市民难免想到1952年夺去4000人生命的伦敦雾霾事件。

石油就在此时进入了日本供电行业的视野。相比于煤炭,当时石油的价格更为低廉,发电效率也更高。

在1956年日本制定的“电力五年计划”中,石油代替煤炭,已经成为发电业革新的关键举措。

1963年,除了被改装为重油发电的三号机组,千住发电厂的其他几座烟囱都面临着被拆除的命运。

为了保住这些“旧时代的遗迹”,电厂的老工人和当地居民爬上烟囱,与警方对峙了84个小时。

第二年,一场“烟囱告别会”后,这些位于东京近郊的 “魔鬼烟囱”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

20世纪60年代,石油代替了煤炭,成为日本火电发展的主力。而且因为油价便宜,建设成本高昂的水电站也被挤到了舞台边缘。

不过,石油发电的繁荣,也仅仅维持了十年。

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机爆发,石油价格猛涨拉高了供电成本。

为了节约用电,政府大楼减少照明,变得灰暗朦胧,电梯也停止了使用,公务员只能爬楼梯上班。

望着暗淡无光的政府大楼,日本人开始意识到,石油也是靠不住的。

另一方面,日益严峻的环境问题,也让日本不得不重视可再生能源的发展。

20世纪70年代,从工业废水排放污染导致当地人患“怪病”的水俣事件,到日本最严重的空气污染公害事件——石化工厂废气污染致哮喘病大爆发的四日市哮喘事件,层出不穷的污染事件吓怕了日本人。

1974年,日本企业用于防止公害的投资,占到了GNP(国民生产总值)的1%,远远高于美国(0.4%)和联邦德国(0.3%)。

面对高昂的环境成本,要点亮日本列岛的灯光,还是要赶上世界核能发展的“头班车”。

1951年,《旧金山和约》签订,美国放开了对日本核研究的限制。1963年,日本在茨城县东海村成立了一座试验性核电站。

对关东最大的供电商——东京电力来说,核电意味着未来,而对日本很多地区来说,核电站也是经济腾飞的机会。

位于东京以北280公里的福岛县,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农业大县。

在日本经济起飞的十几年里,国家财政的大部分支出都用在了重工业的发展上,福岛想要“脱贫致富”,拿下即将上马的核电站项目,无疑是一条捷径。

1960年11月29日,福岛县正式向东京电力发出了邀请:在该县划出一片地,建立东电第一所核电站。

福岛第一核电站修筑工程很快启动,十年之后落成。六年后,福岛第二核电站也开工上马。

两座核电站给福岛带来了巨大改变。如今,该县制造业生产量占日本东北地区的三分之一,居该地区之首。放射性医疗器械、可再生能源,都是福岛的优势产业。

乘着核电“东风”起飞的福岛人那时可能没想到,让他们走向富裕的核电站,将成为他们头顶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除了福岛的两座核电站,东京电力还有一座位于新潟县的柏崎刈羽核电站,1997年,这座核电站的七号商业机投入运营以后,成为了全世界发电量最大的核电站。

凭借着三座核电站的17台发电机组,东京电力占据了全日本一半的核能发电量,东京都和周围八个县的供电,全部由它供应。

东京都地区是全世界最大的都市圈,不仅人口世界第一,GDP也位居世界各大城市圈之首。

同时,大阪为中心的关西地区与关东拥有两套截然不同的供电系统,那里的供电企业根本不可能向东京输电。

背靠着东京,东电把自己发展成了在全球供电市场上名列前茅的“巨无霸”:其售电区域面积只有全国的11%,供电量却占到了全国三分之一。

东电子公司的业务也涉及各个领域,从设备维修到燃料供应、交通运输、通信、房地产,无所不包。至今,这些子公司的资产仍然占其全部资产净值的35%以上。

20世纪80年代日本企业“抄底美国”时,东电也通过大肆海外扩张,成为了全球市值第三的企业。

东京电力成功的同时,日本核能行业在过去半个世纪的发展也可谓一日千里。

20世纪60年代开始,日本政府先后颁布三项能源开发法和一系列配套措施,给与核电企业大量税收优惠,敞开核电站建设用地。

从1970到1982年,日本平均每年有2.1台核电机组投入建设

1985年,日本建成了核电站15座,核电机组30多台,装机总容量达2300多万千瓦,居世界第四位。

到20世纪末,日本共建成核电站51座,发电能力约4292万千瓦,已占全国总发电量的37%,跻身为世界第三核电大国,仅次于美国、法国。

2006年,日本更是提出了“核能立国计划大纲”,把核能当成了自己的立国之基,并要积极参加美国的“全球核能计划”。

到2011年3月,日本核电发电量已经达到了总发电量的30%,并计划在2017年提高到40%。那一年,美国的核电发电量只是总发电量的19%,全世界平均水平则是11.6%。

图表来源:世界银行

核电的发展带给了日本高速的经济发展,密集的城市群和发达的制造业。它的经济总量一度高居世界第二,各项环境指标也一直位居世界前列。

那时,谁也不会想到,日本的核电奇迹会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2011年3月11日,一场大地震让日本列岛向东移动了2.4米,紧接着,14米高的海浪越过防波堤,席卷了福岛第一核电站。

发电站内的应急柴油发动机被海浪冲走,核电站1-3号机发生堆芯熔毁,1、3、4号机发生氢气爆炸。

图片来源:BBC

人类历史上,与此次核泄漏同级别的,只有“切尔诺贝利”。1986年4月26日,前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厂的第四号反应堆发生了爆炸。这次灾难所释放出的辐射线剂量是二战时期广岛原子弹爆炸的400倍以上,数千人受到强核辐射,数万人撤离,造成损失大概两千亿美元。

面对灾难,东电第一时间把现场800名员工撤走了750名,留下 “福岛五十死士”赤手空拳地面对着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

日本首相菅直人在电视上看到了爆炸,但等了一个小时都没能等来东电的事故报告。

五天后,首相亲临东电总部,怒吼声传到了会议室外:“能处理事故现在只有你们,你们要觉悟不可能退却,退却你们就百分百崩溃!”

这一天,全日本的门户新闻网站也炸了锅,要求追责东电,“绞死战犯”。

东京电力的高层,此刻却消失在了公众视野中。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一连几天不停地向人群九十度鞠躬,但是对核电站的具体情况一问三不知。

直到4月17日,东京电力公司董事长胜俣恒久才出面,宣布了处理核电站事故的工程表。新闻发布会现场,群情激愤的记者追问:“你和社长清水正孝谁先辞职?”

胜俣支支吾吾地回答:“他们俩都在为什么时候辞职烦心,原则上应该是六月份股东大会以后。”

记者会后,走出东电大楼的记者们议论道,他们辞职已难平众怒,但谁来处理善后工作,又是个更大的难题。

此时的东京电力,早已失去了民众的信任。

东京电力1977年之后对核电站的199次定期检查,全都有安全隐患。1978年,甚至还发生过两次严重的核反应堆事故。

但这些情况都被东电隐瞒了下来,而且一瞒就是30年。

2000年,一份内部检举信爆出了这起瞒报事件的冰山一角。面对揭发,东电仍然在拖、瞒,日本政府的“调查”,也是举重若轻。

直到2002年初,协助调查的美国通用电器公司(GE)拿出了“实锤”,东京电力才承认,在1995年以前的29份调查报告有过篡改和伪造,时任董事长和社长为此引咎辞职。

2007年,事情终于真相大白。社长南直哉这样解释瞒报的原因:

“什么问题都没有,才能让现场工作人员更加安心工作。”

如此嚣张的瞒报背后,一方面是垄断企业缺乏监督,另一方面也是日本政府的纵容与包庇的结果。

除了供给整个首都圈的电力,东电还是日本政治捐款的“典范”。这家企业每年向日本主要政党巨额捐赠,大部分献给了长期执政的自民党。2009年到2012年,短暂组阁的民主党也分到了一杯羹。

很多退休的主管官员,也都去这家企业领取高昂的顾问薪资。

这样企业的业绩因为安全问题受到影响,自然是日本政府和执政党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强大的政商关系网络让东电挺过了2007年的风波。那时,谁也没想到,该事件最终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在全世界面前再次揭开。

地震让东电的企业神话轰然倒塌。但核泄漏带来的种种问题,还要等他们来处理。

首要问题就是支付赔偿。好在东京电力称霸日本供电业的几十年里,攒下了无数的房产、股权,靠着出卖副业,它还上了一大笔债。

但后续的赔偿依然是一个天文数字。无奈之下,有人提出,可以由政府接管东电,让它变成一家国有企业。

消息一出,东电的股价跌到了59年来的最低点。日本民众也觉得,不能用纳税人的钱来为这家名声狼藉的企业“埋单”。

菅直人政府只好出来表态,东京电力绝不会“国有化”。

不久,菅直人内阁倒台。新组建的日本政府和12家大企业共同出资成立了一个“原子能损害赔偿、废炉等支援机构”,帮东电支付了这笔赔偿金。

赔偿问题解决后,谁来管理东京电力,又成了一个大问题:产经省希望聘请企业界人士尽快处理赔偿,企业界希望产经省前高官出面主持恢复供电。

漫长博弈之后,73岁的钢铁商人数土文夫在2014年4月成为东电新任社长,开始大刀阔斧地改组,让这家企业“起死回生”。

改组后的东京电力,从规模到业绩,仍然超过日本其他九大供电企业之和。

但是面对行动迟缓、欺上瞒下、官商利益交织这些“老大难”问题,搞了一辈子经营改革的数土文夫也是爱莫能助。

东电大而不倒,日本核电的发展,却因此受到了毁灭性打击。

2012年5月,日本的核反应堆全部停工。2014年,日本核能发电全部“清零”

2015年,日本核电陆续重启,但发电占比只有0.5%,到2019年,也才恢复到6%。

核电“离场”之后,日本逐渐陷入电荒。

2021年1月,严寒重击之下,日本电价一天内飙涨27%,达到1995年以来的最高水平。为了应对“电荒”,东京电力、东北电力等公司又开启了尘封已久的燃煤电站。

对日本来说,重启核电已经是迫在眉睫,但它前面,还横着核电站废墟上的百万吨废水。

十年来,为了防止发生进一步爆炸,海水不断地注入机组安全壳,溶解了大量的放射性物质的海水后,储存在特制的储水罐里。

到今年3月,核电站里已经储存了125万吨核废水。

2021年2月13日,7.3级大地震之后,核电站里上千个储水罐,有53个发生了位移。

2021年4月,日本首相菅义伟宣称,解决福岛核泄漏十年来积攒的废水,已经“不能推迟”。

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拿出来的解决方案可谓“简单直接”:超过140万吨核废水,将在“多核素去除”处理后排向大海。

4月13日的内阁会议宣称,“东电在排放核废水时,水中所含氚将被稀释到日本核电站废水氚排放国家标准以下。”国际原子能机构也将受邀全程监督日本的废水排放。

但技术瓶颈能被内阁一次会议突破吗?恐怕没有那么乐观。

新华网报道,截至2020年3月,“处理”过的核废水中约70%超过排放标准,其中约15%超过排放标准的10至100倍,6%超过排放标准的100倍。

图片来源:BBC

曾经有人提议,可以在核电站外,再划一片土地来存放更多的储水罐。东电和日本政府却表示,可能等不到他们与当地政府敲定土地问题,储水罐就不够用了。

从这两方低下的运行效率看,他们说的也许部分是实情。

但两年后,他们能保证这些排入大海的废水达到排放标准吗?日本的渔民不相信,国际社会也难以接受。

韩国表态说:这是完全不能容忍的行为。中国外交部也对此多次发出严重警告。但菅义伟政府仍然坚持一意孤行。

刚刚重启的各国核电计划,也因这百万吨废水横遭变数。

中国已经在2020年3月完成了福建漳州核电站华龙一号机组钢衬里模块的吊装;美国、法国、俄国开始大力研发新兴核燃料技术;保加利亚重启了2012年叫停的核电站项目;阿联酋、孟加拉等国也跃跃欲试,要加入“核电俱乐部”。

但层出不穷的核安全问题,再次加深了人们对核能利用的担忧。

甚至有环保组织提出,拒绝核废水的第一步,就是实现非核化。

但如今,对重启核电需求最迫切的还是日本。电荒之后,菅义伟内阁提出,要在2030年,将可再生能源导入目标提高到30%以上。

但日本民众却在担心,新修建的核电站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福岛?他们越来越不能接受在自己家门口修建核电站。

被财阀绑架的政府无暇顾及民众的诉求,更无法回应国际社会的谴责,而汹涌的民意也让国家核电计划推行举步维艰。

问题的关键仍然在于,日本政府和供电企业,如何重建民众和国际社会对他们的信任。

老旧战车上的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还值得人们信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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