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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劾总统:美国公共文化中的大众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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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劾总统:美国公共文化中的大众之怒

来源:经济观察报书评

作者=戴维•E.凯卫格

译者=翁传舟、何江锡、王雅儒

来源=《弹劾》

公众表达不屑的方式新千年伊始,弹劾在美国的政治和宪法文化中从边缘走向中心。在21世纪第一任总统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任期的大部分时间里,关于弹劾的讨论一直暗流涌动,使得这种转变显得更加明显。在过去的四十年中,在行政和司法弹劾以及类似弹劾方面的具体经验均有助于扩大我们对这一进程的认识,并助长了启动这一进程的意愿。同样,目前文学、戏剧和电影中正在对弹劾问题进行的讨论,也促使人们更加敏感地认识到弹劾是否可以用于某种目的。人们更深刻地认识到宪法为纠正选举联邦官员中的错误而提供的手段,消除了这样一种观念,即它只是“生锈的大口径枪炮”,不适用于当代事件。

许多人都使得弹劾问题令人瞩目(尽管有争议),到了第二任布什总统的任期,弹劾问题取代了20世纪50年代那种不屑一顾的论断,但或许没有一个人比赫伯特·L.布洛克(Herbert L. Block)更有影响力。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漫画家,也就是赫布洛克,几十年来,他一直创作一些图画,将美国政府的复杂性转化为广大公众能够理解的词。他创作的尖刻形象有助于使美国公众形成对弹劾是否恰当的观念。尽管他很早就在小布什的总统任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他的工作还是有助于建立美国宪法文化,既对弹劾持接受的态度,也对其持怀疑态度。

在20世纪的最后四十年里,报纸上的社论漫画成了纠正美国人有关弹劾观念的有力工具。漫画叙事采用了简单但引人注目的形象,再加上冷嘲热讽式的幽默说明,如果不总是失真的,那也使复杂的故事变得可以理解。自从19世纪托马斯·纳斯特(Thomas Nast)时代以来,政治评论漫画影响了报纸读者对政治过程的看法。漫画把注意力集中在当天新闻的不同寻常一个方面,往往对其含义作了高度强烈的解释,对政治生活和公共政策作了简化的解释,可能会给看到它们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并在一个个论坛上重申其主题。354弹劾总是一个错综复杂、令人困惑的问题,有一群可以被塑造成恶棍或受害者的角色,这为漫画家提供了实践他们手艺和塑造大众意见的绝佳机会,产生深远和持久的影响。

在弹劾的时代,没有哪个政治评论漫画家比《华盛顿邮报》的赫布洛克拥有更多的读者和更大的影响力。1929年,他开始为《芝加哥每日新闻》撰写社论漫画自称赫布洛克,当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在20世纪30年代,他凭借斯克里普斯霍华德(ScrippsHoward)特稿服务赢得了全国声誉。他的1942年战争漫画为他赢得了四次普利策奖中的第一次。赫布洛克1946年加入《华盛顿邮报》的举动,被认为是这家在1933年面临破产的报纸的重大成功。他抵达华盛顿时,这家报纸仍在努力在当地发行量上超越第四位置。在接下来的55年里,《华盛顿邮报》每周中都有几天要发表赫伯洛克的漫画,还把他的作品分发给全国各地的许多其他报纸。《华盛顿邮报》拥有越来越多有才能的政治和调查记者,赫布洛克负责将《华盛顿邮报》提升到最广为阅读和最受尊重的位置。华盛顿记者团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灵巧的图像和尖锐的说明对国家政治新闻产生的微妙但强烈的影响。

赫布洛克把大萧条时期形成的自由主义情感带到了《华盛顿邮报》上,这是一种产生于反法西斯主义的国际主义,也是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引发的军国主义的反感。他早年反感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HUAC)的反共运动,这使他在1948年5月第一次勾勒出理查德·尼克松不讨人喜欢的形象。这幅漫画展示了尼克松和HUAC成员卡尔·芒特(Karl Mundt)和主席J.帕内尔·托马斯(J. Parnell Thomas)在火刑柱上焚烧自由女神像的情景。赫伯洛克还鄙视约瑟夫·麦卡锡在随后几年里的行为。事实上,他创造了“麦卡锡主义”这个词来形容这位威斯康星州参议员使用的诽谤策略以及他所制造的不断扩散的恐惧阴影。尼克松和麦卡锡一起出现在了许多赫伯洛克的漫画中,他们没有刮胡子,身上邋里邋遢,拿着一桶桶焦油和滴滴答答的刷子来抹黑他们的对手。他在那个时代多次创作的令人难忘的形象便是副总统尼克松从阴沟或下水道里爬出来以获得支持。在1958年,其中一幅漫画让尼克松这样回应道:“当然,如果我有一份好工作,我会采取不同的行动。”这位漫画家在1960年和1968年的总统竞选期间继续展现对尼克松的反感,将其描绘成一个狡猾、肮脏、没刮胡子、爱炫耀的人,其中一次准备发射一枚标有“通过攻击美国最高法院来打击犯罪”的大炮。

《弹劾》

1968年大选后,赫布洛克画了一个有名的理发店,上面贴了一张告示:“这家商店免费为美国的每一位新总统修面。所有人:H·布洛克。”尽管如此,他很快又开始批评尼克松。355围绕最高法院法官提名人克莱门特·海恩斯沃思(Clement Haynsworth)和G·哈罗德·卡斯韦尔(G. Harrold Carswell)的争论引发了一系列质疑尼克松动机和策略的漫画。当总统严厉谴责参议院拒绝确认两位候选人的提名,这场争论停歇了,赫伯洛克又恢复了以往的形象。他描绘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尼克松,带着油桶和刷子,把焦油刷在参议院的门上。在尼克松的第一任期内,《华盛顿邮报》的漫画家继续对白宫的政策、政治策略、筹款做法、向媒体发表的声明以及竞选捐款与执法松懈之间的联系进行了无情的描述。

1972年6月17日闯入水门大厦事件发生后,甚至在《华盛顿邮报》的记者发现了窃贼与白宫有关的证据之前,赫布洛克就开始勾勒出这一联系。6月19日和20日,他为第二天上午的编辑版面速写了尼克松、总检察长约翰·米切尔和副总检察长理查德·克莱恩邓斯特的画像。第一天,当窃贼被逮捕时,他们三人站在民主党全国委员会门外问:“谁会想到做这样的事?”第二天,他们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总检察长对其他人说:“记住,我们在请律师之前不发表言论。”最引人注目的赫布洛克6月22日创作的漫画,它出现在第二天早上。在那一天,尼克松本来要将把掩盖真相的谈话录在“疑似犯罪证据”的录音带上,这盘录音带最终被证明是对他的总统生涯的致命一击。有一些肮脏的脚印径直离开了白宫,一些被贴上“窃听案”的标签,还有一些则是其他可疑的活动的名称。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赫布洛克一次又一次地回到“水门事件”调查的话题上来,因为这一事件获得了一个名字并发展势头强劲。8月29日,《华盛顿邮报》刊登了他创作的尼克松一系列丑闻的漫画,尼克松敦促他的助手们“在大选结束前不要泄密”。在这位漫画家对秋季竞选活动的描述中,充斥着总统竞选资金不明和试图掩盖各种丑闻的场景。早在1973年,当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水门事件”的窃贼身上时,赫布洛克仍然认为尼克松最终应该对此负责。例如,在2月4日,他展示了一个标有“政府”的黑影,把一个困惑的公民推下楼梯,楼梯顶端有一扇带有总统印章的门。这个人是在说:“我们已经尽了一切可能来弄清真相。我们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到达顶端。” 

随着对白宫的调查不断深入,赫布洛克用不讨人喜欢的社论漫画记录了每一个意外发现、行政部门的反应以及产生的新的怀疑。他的画一再展示堆满了骷髅的壁橱、从满溢的垃圾桶冒出的浓烟、装满了记录和金钱的金库,尼克松在椭圆形办公室打扫地毯下东西。尼克松总统纠正了之前的声明(通常是蹲在办公桌后面),共和党就像一头迷茫的大象,以及将国家比作“正在沉没的船”这些经常出现的比喻。最常出现的画面是白宫周围,甚至是椭圆形办公室里,黏液或水面不断上升,而总统则紧抱着他翻倒的办公桌。

赫布洛克会定期为他的下一幅漫画画出三到四幅不同的草图,并把它们拿给《华盛顿邮报》的记者,以确认他是在记录最新发展情况的细节。然而,一些最引人注目的图片中包含了他的一般观察。在1973年4月的一幅漫画中,尼克松骑在一头共和党的大象背上,扎进泥巴中,泥巴上面写着“水门事件混乱”,并说,“这也许并没有触动你,老板,但它正在影响我”。一两个月后,一位白宫发言人站在一头被部分遮盖的巨鲸面前,巨鲸身上标签写着“尼克松丑闻”,白宫发言人说:“我被授权说,‘什么鲸?’”即使读者不了解故事的每一个转折,也能领会到处于困境的大象或臭烘烘的残骸的意义。

1973年秋,这位漫画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斯皮罗·阿格纽的调查和辞职、杰拉尔德·福特的提名,以及不断加剧的能源价格和通货膨胀的经济危机。此后,尼克松在避税方面的努力和他们树立的榜样成了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然而,赫布洛克一次又一次地回到白宫录音带的争夺战中。“星期六之夜大屠杀”后,他立即画了正义女神被抢劫。看不见的攻击者的袖扣上的缩写“RN”。行政特权的要求被贬斥为隐瞒,一些录音带失踪、一个录音带上有一个18分半空白的事情也被揭露出来。在赫布洛克画的所有漫画中,最令人难忘的大概是《华盛顿邮报》1974年5月24日的漫画,登载于编辑过的录音带记录公布之后。尼克松被吊在两卷巨大的胶带之间,其中一卷上面写着“我是”,另一卷写着“骗子”,而他的嘴里咬着一张胶带则写着“不”。这个简单的图像生动明了地概括了艺术家对真相与尼克松声称的相反说法之间的差距的看法。

随着“水门事件”调查的深入,赫布洛克批评了调查的速度和国会共和党人对总统的持续支持。5月3日,他描绘了尼克松在教训一个畏缩不前的共和党:“听着,你会忠于我还是那个(咒骂语删除了)宪法?”三周后,他把总统和他的律师拉到白宫前,撕毁了特别检察官和国会传票,尼克松说:“这当然看起来很糟糕,但它不会伤害我们,反而会给他们提供证据。”两个月后,一幅标题为“掩盖真相”的漫画描绘了一个共和党国会议员拿着标语并宣称:“我什么也没看见”,站在一堆写着“证据”的纸前面,头上顶着一个袋子。

赫布洛克称赞最高法院在美国诉尼克松案中的判决,在法院外面刻着“法律下的平等正义,尼克松绝对特权的要求”。当众议院司法委员会最终批准弹劾书时,他画了一位住院治疗但很高兴的山姆大叔服用了一匙标着“弹劾程序”的药,357并说:“天哪,医生,他们告诉我你要把我弹成碎片。”到了8月6日,山姆大叔出院了,用一卷胶带坚定地从行政办公室拉出一个抗拒的人来。第二天,一个闷闷不乐的国会议员,把头埋在手里,听着“犯罪证据”的磁带。最后,8月9日,赫布洛克描绘了山姆大叔的大手握着尼克松的一只小手,签署了辞职书。

回想起来,赫布洛克关于尼克松的系列漫画虽然尖锐,但完全可以被视为有先见之明和有教育意义的。它们常常将一个故事的不同要素联系在一起,将提供资金与结果联系起来或与形成鲜明对比的声明和行动联系起来。赫布洛克认为尼克松一贯两面派、自私自利,并对美国构成威胁,政府屡次被揭发的不当行为使这种看法具有合理性。这些漫画形象有助于巩固公众的印象,即对尼克松的弹劾是正当的,而且确实早该进行了。赫尔洛克的漫画将出现在“水门事件”的历史中,普利策奖委员会在纪念《华盛顿邮报》“水门事件”报道的嘉奖中特别提到了他。整个事件扩大了他作为一个精明的观察者和勇敢的华盛顿政治阐释者的声誉。每当弹劾案在接下来的近三十年中再次成为公众讨论的话题时,赫尔洛克的漫画形象就会再次影响公众的思维,因为他从其创作的“水门事件”作品中获得了很高的名望。

赫布洛克并不特别钦佩里根总统或他的政策。尽管如此,这位漫画家在20世纪80年代的绘画作品中,却很少流露出他在对待尼克松时所经常表现出的恶毒。尼克松被赋予身材矮小、蜷缩着身体的形象,身上总是沾着污物,这些不是赫布洛克据以讽刺里根的因素。这位艺术家最常把里根画成一个年迈的牛仔,或者是一个穿着西服的挺直腰板的干净老人,一个娱乐的形象,而不是一个持续不变的轻蔑形象。

然而,当伊朗门事件开始显露的时候,赫布洛克通过恢复他的一些老一套的“水门事件”图像,传达出了这一事件的严肃性。随着细节逐渐公开,他再次使用不断上升的水潮作比喻,描绘了象征国家的大船在巨浪中沉没,或倾盆大雨侵袭白宫。在回应托尔委员会报告时,他提醒人们在里根早前的公开声明中,在白宫围墙上画了一个牌子,上面还巧妙地突出了一句话:“我们没有用武器或任何东西交换人质。”在另一幅漫画中,来自政府活动的丑闻的恶臭也再次出现,尽管现在的臭味来自碎纸机而不是尼克松的垃圾桶。

赫布洛克如此有效地把无处不在的谎言形象附在尼克松身上,却在描绘里根形象时,没有将这种形象作为核心。相反,他在《华盛顿邮报》上的漫画更委婉地暗示,总统捏造了一个虚假的公众形象。赫布洛克在1987年春季对里根最令人难忘的描述之一就是三倍于实际总统体型的硬板纸正在倒下,里根总统正苦苦支撑。358后来,这位漫画家提请人们注意政府不断变化的说辞,他描绘了里根重复拍摄一个对伊朗门事件作解释的镜头。在第一次拍摄时,他说:“这没有发生。”在第二次拍摄时,他宣称:“这发生了,但当时我不知道。”下一个画面中,第二十八次拍摄,总统宣称:“我可能本就知道,但我不记得了。”第三十四次拍摄,总统称:“我刚刚记起来了——那时我知道的,但法律于我不适用。”最后,当摄制组离开时,他大喊:“等下——我刚刚想起了什么……”

与他对待“水门事件”的处理方式不同,赫布洛克对伊朗门报道倾向于把重点放在总统代表们的活动上,而不是放在总统本人的活动上。他多次嘲弄白宫总检察长埃德文·米斯,特别是国家安全顾问约翰·彭德克斯特和他的副中校奥利弗·诺斯。里根总统只是偶尔才成为伊朗门漫画的焦点,而他往往被画成是无能之人而非恶意之人。1987年2月底,赫伯洛克提请总统和他的总参谋长考虑刚刚发表的《托尔委员会报告》。里根戴着一张标语牌,上面写着“混乱的首领”,他对这位面带微笑的总统说,“我觉得你表现得很好。”总统身上的标语牌写着“出去吃午饭”。

随着伊朗门调查持续进行,赫布洛克将该事件与“水门事件”相提并论,其创作偶尔会超脱白宫周围不断上升的水潮的形象。在他曾经画过通往白宫的肮脏脚印的地方,现在看到的却是掉落的多米诺骨牌朝同一个方向飘去。两个星期后,他画了一幅画,白宫外,一男一女正在读报,大标题写着“伊朗门丑闻”,还听到了尼克松的录音带的回音:“我们可以筹集资金,但是……”然而,漫画家的大部分注意力集中于米斯的无效调查、彭德克斯特的欺骗、诺斯粉碎文件及其无耻的证词。提醒谁应该负最终责任的往往是最狡猾的,就像漫画中两位坐在安乐椅上的绅士说的那样:“总统身边这么多人做了这些事情,真是太可怕了,世界上哪个人雇了这些人?”

赫布洛克保留了他对罗纳德·里根的最严厉的描绘方式,直到国会就伊朗门事件举行的联合听证会结束以及委员会的报告发表。之后,他画了里根和米斯穿上小丑服装。三年后,当伊朗门事件的刑事审判结束时,他画了一幅参与者的画像墙,其中七幅画像上贴有有罪的标签,另外两幅画的是里根和乔治·布什,两人的标签分别是“他叫什么名字”和“那个家伙”。尽管赫布洛克从未像对待尼克松那样严厉对待里根或他的继任者,但他最终给人们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印象:这两个总统逃避了不当行为的合法指控。

乔治·布什逃过了国会就其在伊朗门事件中所起的作用进行的审查,却难以逃过赫布洛克的笔。漫画家在他画的伊朗门事件主体的漫画中保留了“另一个家伙”。359当布什总统任期接近尾声的时候,他终于作出他曾卷入伊朗门事件的证词,赫布洛克画了一幅套索的图画,当布什说“我不在这个圈子了”,套索从他身上滑落。然而,就像特别检察官劳伦斯·沃尔什(Lawrence Walsh)一样,这位《华盛顿邮报》的艺术家也把布什视为次要人物,一个被怀疑的人物,但也不必担心。当布什自己的声明被人群唾弃时,他正准备离开白宫,以避免因作伪证而被弹劾的可能性。

比尔·克林顿是赫布洛克在《华盛顿邮报》任职期间画的第十位总统,也是极有可能面临弹劾的第三位总统。从一开始,这位漫画家就以一种比他在尼克松、里根、布什或德怀特·艾森豪威尔、林登·约翰逊、杰拉尔德·福特或吉米·卡特在任期间更富有同情心的方式描绘克林顿,虽然,像克林顿一样,所有的人都不时被刺伤,但只有哈利·杜鲁门和约翰·肯尼迪才可以能说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总体而言的善待。

赫布洛克把克林顿描绘成一个稚气的人物,在首都那些强硬而好斗的人物中,他往往是个天真无邪的人。例如,在类似的1972年和1997年的漫画中,两位时任总统走过泥泞混乱之地,脏兮兮、弯腰驼背、焦头烂额的尼克松在“尼克松丑闻”上走过,而克林顿昂首挺胸、手提公文包,他干净的西装则被“指控”溅上了污点。与赫布洛克笔下尼克松或里根沉没的远洋巨轮的国家形象形成更加鲜明对比的是,在弹劾案的审判中,赫布洛克所描绘的克林顿手足无措地坐在一艘名为“弹劾案”的划艇的船头上,而船尾一个身上写着“国会”字样的人的体重使得划艇下沉。那人说道:“现在,看看你让我们陷入了怎样的混乱。”后来,在参议院的审判即将开始的时候,一幅漫画显示,被绑住的克林顿睁大了眼睛站在一边,一个被贴上“国会”标签的人无可救药地被缠在一根悬在树枝上的绳子上,告诉一个被称为“美国”的旁观者,这个旁观者也被缠绕着,“我马上就能把他吊死”。

即使在对克林顿表示不赞成的时候,赫布洛克表现出的态度也要比他对尼克松或其他人温和一些。克林顿发表了他1998年的国情咨文,宣布了近三十年来首次收支平衡的联邦预算,而莫妮卡·莱温斯基的故事正在传播开来。这位漫画家笔下的克林顿在钢丝上保持平衡,一手拿着一本叫《预算》的沉甸甸的书,另一手里一个身材匀称的年轻女子在用脚尖旋转着身体。这幅漫画取名为“平衡”,若不是出于赞赏,那就是模棱两可的。

赫布洛克没有把嘲讽重点放在克林顿身上,反而在独立律师的长期调查中,让肯尼思·斯塔尔成为他嘲笑的对象。1997年初,随着长期调查的继续进行,《华盛顿邮报》的漫画家画了一个在电话亭里的人,说,“喂,是肯尼思·斯塔尔热线吗?我有个建议,克林顿把他的麦片粥从高椅子上倒了下来,然后还有他在一年级时拔了一个小女孩的辫子”。360几个月后,赫布洛克在漫画里让斯塔尔说,“我想我闻到什么东西了。”漫画中,斯塔尔看到一个标有“对克林顿个人生活的调查”的牌子时,他的膝盖上沾满了泥土,头上冒着烟雾。而在他身后是一系列类似的标牌,上面写着“连续不断的法律客户”“新闻泄密”“佩珀代因大学人字拖”“政治演讲”和“替代菲斯克的任命”。斯塔尔就莱温斯基事件向国会提交报告后,赫布洛克重温了一个老套路,不过这一次,垃圾桶被一个肮脏的独立检察官扔给了一个惊讶的市民。漫画的标题引用了马克思兄弟的话:“收垃圾的人来了。”“告诉他我们什么都不想要。”

在对克林顿的调查和弹劾期间,与斯塔尔一道,众议院也成了赫布洛克的反复奚落的对象。他又回到了“水门事件”中使用的形象,即在宪法中增加了一些自私自利的话,只是这次把这些变化归咎于国会,而不是行政部门。1998年大选后,在他的漫画中,司法委员会主席亨利·海德手持鞭子,骑着共和党的大象,斯塔尔紧紧地抓住他,宣称:“向前——而我们在国会中仍然拥有有效的多数支持票。”后来赫布洛克把海德描绘成往众议院的房间里投了一个炸弹。最后,海德和斯塔尔隔着栅栏望着依然屹立的白宫,海德说:“肯定还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从那里弄出来。”

赫布洛克向忠实的读者传达了一个明确的信息,即克林顿的弹劾程序缺乏合法性,涉及无情的党派之争。他没有把克林顿或他的幕僚描绘成尼克松和里根政府的黑暗面人物。尽管《华盛顿邮报》的社论漫画至少加强了,而且也许最初有助于让公众相信尼克松被免职是合理的,里根的行为也是值得怀疑的,但他一再对攻击克林顿的行为表示怀疑。赫布洛克的观点在1998年末的众议院审议过程中得到了明确的体现。他画了一个写着“弹劾”的断头台,让一个等候着的刽子手问另一个:“我们有什么执行方式看起来像是一次死里逃生?”

其他国内知名的政治漫画家都以自己的方式创作了一些漫画,和赫布洛克的作品一起传达了有关尼克松的威胁、里根和布什的不实陈述以及被充满敌意的反对派放大的克林顿的轻微罪行等信息。当他们先后将注意力转向每一位总统时,加里·特鲁多(Gary Trudeau)在多家报刊上发表的《杜恩斯比利》(Doonesbury)政治漫画对象是婴儿潮一代,朱尔斯·费弗(Jules Feiffer)为各种学术期刊撰画的草图,比赫布洛克更具有辛辣的幽默。但是,不论是特鲁多还是费弗都没有像赫布洛克那样密切或频繁地讨论正在展开的具体事件。比尔·莫尔丁(Bill Mauldin)和赫布洛克一样,自二战以来一直在为报业联合组织画画,创作了许多诋毁尼克松的漫画,同时,一些年轻的漫画家后来也参与了其中的一个或多个事件。但在20世纪晚期的所有三次总统弹劾案中,赫布洛克、特鲁多和费弗在(政治漫画的)专业表现上都很突出。

这位《华盛顿邮报》的艺术家对实际事件发表了最尖锐的评论,对各个弹劾案进行了最直接的比较,触及最为多样化和大众化的读者。不断演变的文化中人们对弹劾的一般印象肯定是受到了他漫画的影响。赫布洛克将这样的观念深植于美国人的脑海中:尼克松的行为一再受到谴责,应当受到严厉的惩罚;里根被视为粗心和健忘的人从而避免为政府错误承担责任,而克林顿虽然个人有缺陷,但却是一个令人满意的总统,过度和无情的政治反对使他受到了伤害。赫布洛克在2001年8月暂停漫画创作,2个月后去世,乔治·布什不用再受到他的看法和画笔的影响。然而,到漫画家去世的时候,在他的帮助下已经形成了一种新的弹劾意识,这种意识弥漫在美国人的思想中,并将困扰布什的总统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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