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领袖 | 俞燕
中巡组进驻中国农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农行”，601288.SH，1288.HK）开展常规巡视满月之际，首个重量级反腐成果出炉。
5月16日，CCDI一纸公告披露，农行原党委委员、副行长楼文龙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从农行辞职七年后，现年66岁的楼文龙，也加入到金融高管“落马天团”。
与其他几家国有大行相比，农行已很久没有出现过总行副行级以上的落马高管了。上一个落马的农行副行长，还是12年前的杨琨。而杨琨的后任，正是楼文龙。
换言之，杨琨和楼文龙也算是“前腐后继”，虽然间隔时间有点长。
与长期任职于农行的杨琨不同，楼文龙的金融生涯始于金融监管领域，属于从监管者转身为金融机构高管的跨界者。在他的监管旧同僚和校友中，亦有一批落马者，与之有过职业生涯的交集。
究竟是拔出的哪根“萝卜”，带出了楼文龙的陈年旧泥呢？
命运的齿轮
在金融业，有几所被称作“行长摇篮”的银行学校，其中一个便是央行总行直属的浙江银行学校（现为浙江金融职业学院）。这所学校诞生了一批金融高管，其中职位最高的是部级。楼文龙亦出身于该校。
当年那些从这所学校出发的年轻人，多年后有的成为金融业的栋梁之才，有的则从高位跌落。截至目前，除了楼文龙，该校的落马高管名单上，还有华夏银行原副行长王耀庭、成都农商行原行长李军、国家开发银行（下称“国开行”）副行长何兴祥和国开行浙江省分行副行长倪贤孟等人。
1980年，楼文龙毕业后留校任教，历任校团委书记兼学生科长、农金教研室主任等职。
如果按楼文龙后来在回忆录中的说法，留校任教非其本意，而是希望进入金融机构工作。尽管如此，他还是在这座小小的校园里，待了十余年。
2010年，楼文龙曾专程回校参加校庆，鼓励学生们：“尽管学历上不比研究生、博士生，但从母校毕业的高职生，有着扎实的基础知识、过硬的业务操作技能和良好的社会实践能力，这是金融机构非常看重的本领。”
后来，楼文龙的职业生涯有了一个转折：调入央行浙江省分行，任机关团委书记，终于开启了金融生涯。
1998年11月，央行实施管理体制实行改革，撤销省级分行，跨省（自治区、直辖市）设置九家分行，即大区分行。从此大区分行制一直延续到2023年8月，才重回省分行制。
当月，央行上海分行率先成立大区分行（2005年改设为央行上海总部），同时在杭州、福州两地设立金融监管办事处，对辖区内金融机构进行监管。
这一年，楼文龙走出央行浙江省分行的大楼，调任杭州金融监管办事处银行检查处处长、助理特派员，走到了金融监管一线。
两年后（2000年2月），央行上海分行行长易人，时任央行行长助理蔡鄂生，开始兼任上海分行行长、国家外汇管理局上海分局局长。
彼时还没有走出浙江的楼文龙，首次与这位金融业大咖，产生了隶属关系上的交集。多年后，两人先后奏出了相同的命运终曲——落马。
2002年，央行的职能和机构设置又有了一次调整，在银行监管一司设立四大国有银行监管组，专门负责对四大行的现场检查和非现场监管。同时将央行中心支行对四大行的现场检查与非现场监管职能，集中到分行层面。
2002年，楼文龙首次离开浙江，走进京城成方街32号，出任央行银行一司建行监管组副组长。
彼时，担任监管一司司长的是唐双宁。1999年12月，他从央行货币金银局局长的位置调任该司司长。
2023年，从中国光大集团掌门位置上退休多年的唐双宁，也落马了。
2003年，原银监会成立，楼文龙转任银行监管二部副主任。该部门彼时主要负责股份制银行、城商行、城市信用社等中小金融机构的监管工作。
彼时亦从央行“转会”而来的蔡江婷，在该部门任监管二处处长。她在2021年9月落马，成为原银保监会首位“落马”的女厅官。
彼时在该部门任职的，还有同样从央行划转过来的赖小民。后来，他不仅落马了，还创下落马“亿哥”受贿额度之最，并成为近年来金融业死刑第一人。
2005年9月，楼文龙升任银行监管二部主任，彼时分管该部门的，正是楼文龙在央行时期的老领导、时任原银监会副主席唐双宁。
八个月后，蔡江婷亦升为副主任，开始与楼文龙搭班子。
2005年12月，蔡鄂生重返原银监会，出任副主席。楼文龙与又一位当年的老领导重逢了。
在南楼岁月，楼文龙的口碑不错，被评为低调务实、专业能力强。其执掌银行二部期间，参与了股份制银行和城商行的上市和改制等工作。
2003年8月，全国城市商业银行工作会议暨全国城市商业银行发展论坛第四次会议在南京召开，时任原银监会副主席唐双宁在该会议上指出，城商行存在不良资产包袱沉重、公司治理存在严重缺陷、内控制度不健全以及资本充足率严重不足等四大问题。解决城商行资产质量差的问题，是原银监会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重点。
随后，城商行联合重组提上日程。在唐双宁提出的“防险、管理、改革、发展”的八字方针之下，城商行开启了跨区域经营试点。2005年4月，上海银行设立宁波分行，拉开了城商行跨省市异地设立分行、跨区域经营的大幕。
2005年12月，以“6+7”模式合并成立的徽商银行，成为国内首家以由城商行、城市信用社联合重组成立的区域性城商行，拉开了全国城商行联合重组的序幕。彼时主导了徽商银行的重组和改制，被封为徽商银行的“总设计师”的时任安徽局局长杨家才，经由一役拿到了进京的“门票”，出任原银监会银行监管一部主任，分管四大国有银行。
2017年5月，已升任主席助理的杨家才落马，成为“破坏金融系统政治生态”第一人。那又是后话了。
2007年，各地城商行沿着“更名-跨区域扩张-上市”的路径，开始了跑马圈地。
在股份制银行改制的重头戏中，浙江商业银行改组为浙商银行，成为唯一一家总部位于浙江的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
多年后，楼文龙以另一种方式与家乡的这家股份行产生了交集。据财新报道，楼文龙之子楼捷在2015年加入浙商银行，2021年又加盟浙商银行旗下子公司浙银金融租赁公司，并在两年后出任该公司董秘。如今，父子两人双双被带走。
在当年那个锐意改革的时代，楼文龙和他执掌的银行监管二部，参与到诸项重大金融改革的进程中。他本人却鲜少露面或发声，保持着极其低调的姿态。
2009年2月，银监会及派出机构开始新一轮人事调整。在这一轮调整中，已在银行监管二部工作了六年之久的楼文龙，调任原北京银监局局长，首次成为执掌派出机构的地方大员。
原北京银监局是银监系统最重要的派出机构，首任局长正是楼文龙在银行监管二部的老同事赖小民。赖小民亦在本轮调整中，从原银监会办公厅（党委办公室）主任，调任中国华融资产管理公司党委副书记、总裁，他的命运的齿轮由此开始转动。
而楼文龙命运的齿轮，也在多年后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金融夙愿达成
在北京局工作了三年后，楼文龙的职业生涯又一次发生转折，这一次，他彻底告别金融监管岗位，华丽转身成为金融从业者，成为中管干部。
2012年8月，楼文龙出任农行高级管理层成员，次月任副行长，四个月后任执行董事。
这算是实现了楼文龙多年的夙愿。当年他刚从浙江银行学校毕业，便被学校派去参与浙江省农行举办的会计辅导班，算是与农行最早的渊源。
在楼文龙“空降”农行的前一两年，亦有一些金融监管干部加盟金融机构。比如，原银监会党委组织部部长、人事部主任邢本秀已加盟中国民生银行党委副书记、副行长。这位后来也沦为落马的命运。
楼文龙加盟农行，接手的是杨琨落马后空出来的位置。
或许是转变了角色的缘故，楼文龙公开亮相和发声的机会多了起来，还经常就分管领域的话题撰文，比如《准确把握“三农”发展趋势和特征 切实做好“新三农”、“大三农”金融服务》《以市场化债转股 推动银企合作共赢》等。据媒体报道，关于市场化债转股的文章，他对商业银行开展市场化债转股的机构、实施对象、债转股价格和条件等方面做出具体剖析，受到市场人士称赞。
在这篇文章中，楼文龙提出，要灵活选择债转股实施机构，银行选择由自己新设具有投资功能的附属机构，拥有效率更高、资金实力、损益内化等优势。
彼时，农行正准备斥资100 亿元，成立一家专门的子公司，专司债转股业务。不过直至五年后（2017年7月），农银金融资产投资有限公司才获批成立。而此时楼文龙已在三个月前挥别了农行。
2017年4月，59岁的楼文龙在临近退休之际，突然辞职，颇令业界诧异。更诡异的是，彼时有媒体报道，他将加盟蚂蚁集团。在前一年底，蚂蚁集团宣布全面开启农村金融战略。
但蚂蚁集团火速否认，声称“绝无此事”。楼文龙则从此渺然江湖。
直到2019年10月26日，浙江恩坦产业与金融研究院揭牌，楼文龙有了新身份：该研究院院长。当然，在这个身份后面，往往跟着另一个标签：农行原副行长。
在研究院揭牌仪式上，还有另一个研究院院长——北方新金融研究院院长蔡鄂生。这位退而不休的大忙人，又来给自己的老部下站台了。
在题为《营造产融发展共赢机理》的主旨演讲中，蔡鄂生表示，产业与金融双方要通过再探索主办行制度等加强产融互通，增进产融互信，通努力实现回归本源、防控风险、增强活力、实现共赢的目标，开创中国特色产融共赢发展之路。
只是，这两位研究院院长，研究的究竟是行业发展之路，还是利用影响力谋私利呢？
【楼文龙简介】
1958年1月出生，浙江省诸暨市人。1980年毕业于浙江银行学校（现为浙江金融职业学院）。大学本科学历，高级经济师。
1980年6月，浙江银行学校（现为浙江金融职业学院）留校任教，历任团委书记兼学生科长、农金教研室主任。
后加入中国人民银行浙江省分行，任机关团委书记、副处长、处长。
1998年，任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杭州金融监管办事处银行检查处处长、助理特派员。
2002年，央行银行监管一司中国建设银行监管组副组长。
2003年，任原银监会银行监管二部副主任。
2005年10月，任原银监会银行监管二部主任。
2009年2月，任原北京银监局局长。
2012年8月，任中国农业银行高级管理层成员。
2012年9月，任中国农业银行副行长。
2012年12月，任中国农业银行执行董事、副行长。
2017年4月18日，辞去农业银行执行董事、副行长及董事会战略规划委员会、金融发展委员会委员。
2019年10月，任浙江恩坦产业与金融研究院院长。
2024年5月16日，落马。
(本文作者介绍：“喻观财经”创始人、资深财经媒体人。长期观察和研究金融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