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黄子潇
银行业的寒气或传导到了资本市场的“看门人”。
截至3月27日，已有平安银行、中信银行、招商银行、光大银行四家股份制银行上市银行披露了2023年年报，其中平安、中信、招行为近年来营业收入首度转负，光大则是近年来净利润首度转负。
伴随着经营压力，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还注意到，多家股份行的审计费用出现了下滑趋势。
其中，招行审计费用跌破三千万，光大、平安的审计费用也出现下降，三者此前审计费用逐年增高的趋势被陡然打断。中信银行虽持平于上年度，但下降的情况已在上一年度提早出现。
对于国有银行来说，审计降费潮在三年前就已收官。2020年下半年，工行、农行、中行、邮储陆续发布了变更会计师事务所的公告，四家银行2021年的审计费用合计减少了超1亿元。
这对资本市场“看门人”——会计师事务所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上市银行的审计费用，历来是它们营收的重要来源。
审计资深人士Max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几家大型银行客户的轮转对会计师事务所的收入有很大影响，而审计费用的下降，不仅可能会恶化相关行业的发展，对审计质量也会产生一些挑战。
审计费用为何越来越低
审计费用出现“拐点”与银行业普遍面临的营收压力有关。
从年报来看，招商、中信、平安、光大四家股份制银行的营收均在2023年度出现负增长，其中招行营收同比下降-1.64%，中信银行营收同比下降2.60%，两者均为2009年后首度转负；平安银行营收同比下降8.45%，为2017年后首度转负；光大银行营收同比下降3.92%，净利润更是自该行上市以来首度转负，下降了8.80%。
多重压力下，“降本增效”成为了银行业的重要工作。而年审费用的变化也符合这一趋势。
从2021-2024年的审计费用上看，招行审计费用分别为2936万元、3123万元、3375万元、2750万元；平安银行分别为830万元、890万元、975万元、 969万元；中信银行分别为912万元、957万元、719万元 、719万元；光大银行分别为900万元、900万元、900万元、837万元。
这样来看，压力骤增的 2023年前后，不约而同地成为了各家银行审计费用的“拐点”。
审计资深人士Max向记者表示，审计费用的下降趋势已不可避免，一方面市场客户都没钱，二来审计并非创造直接价值的生产性活动，此外，从业机构过多也导致了价格内卷的恶性循环。
谈判审计费用的“筹码”
除了业绩压力下的“降本增效”外，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注意到，由于财政部规定国企连续聘用同一会计师事务所最长8年，股份行密集变更会计师事务所的时点已经来临。作为一个正当理由，银行很可能将被动变更会计所视作一个契机，来重新谈判审计费用。
Max认同了这一观点。他表示，银行变更会计所时的决策逻辑，基本是高层关系和费用孰低的两个考量。
上述四家银行中，招行已提前披露2024年的审计费用。2023年9月，招行发布关于变更会计师事务所的公告，因原聘请的德勤华永已连续8年提供审计服务，达到财政部规定的最长年限，该行将聘请普华永道中天以及罗兵咸永道作为 2024年的会计师事务所。伴随着此次变更，招行2024年度审计费用为2750万元，相比2023年度的3375万元大幅减少了972万元。
招行并非孤例。光大、中信、平安的案例也都支持这一逻辑。
光大银行2月7日的公告显示，同样是因为审计时间已达年限，将原聘任的安永华明变更为毕马威华振，从2024年起提供审计服务。该行2024年度审计费用为837万元，较2023年度减少153万元。
对中信银行来说，这个趋势已在一年前上演。也是因为已达年限的原因，一年前中信银行将原聘任的普华永道中天和罗兵咸永道变更为毕马威华振，该行2023年度审计费用为719万元，比2022年减少238万元。
往前溯源，仍是同样的原因，平安银行在2021年将原聘任的普华永道变更为目前的安永华明，该行2021年的审计费用从2020年的1103万下降至830万，成为该行审计费用下降的前一个“拐点”。
乙方“看门人”被屡敲警钟
会计师事务所是审计制度的执行人，因此被称为资本市场“看门人”，现在有滑向看脸色吃饭的“乙方”趋势。然而，做好财报审计对维护资本市场公平性和保护投资者权益拥有重大意义。
以普华永道、安永、毕马威、德勤“四大所”为例，其审计部门常分为工业组、金融组等业务条线，而商业银行的财报审计工作为金融组负责。而上市银行的审计费用，历来是会计师事务所的重要收入。据iFind数据库，在2022年A股全部上市公司里，四大国有银行占据了审计费用前六名中的四席，交行、邮储、招行也进入了前十五名。
Max表示，大型银行是金融组负责的重要客户，从收入来看数字很大，但从贡献层面来看并不稳定，主要看几家大型银行客户的轮转情况。
“曾经四大行中有两家是我们的客户，费用都在亿元级别，当时金融组的收入贡献高于其成本占比，但目前只剩下一家，毛利也有所下降。”
他进一步表示，不单单是金融组，当前几乎全行业的审计费都在下跌。“‘四大所’还靠着品牌溢价有一点议价权，跌得相对少一些；其他家只能靠合伙人各显销售神通，因此更惨烈。”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加强年审监督对于资本市场深化改革有着重要意义。随着改革的推进，监管部门从严传导监管压力，对会计师事务所的年审提出了更高要求。
近期，中注协已联合中国证监会与首次承接上市公司2023年年报审计的8家会计师事务所进行集体监管约谈，多地证监局也已针对年报审计工作展开行动。其中，广东证监局召开了会计师事务所监管工作会议，44家会计师事务所总所以及37家分所负责人共计110人参会；江西证监局指导举办2023年年报工作专题培训会，辖区各上市公司财务总监、签字会计师等180余人参会。深圳证监局集中约谈了“四大所”合伙人，并督促强化年报审计监管约谈提醒机制。
而在甲方压缩审计费用的情形下，如何让审计机构在内卷的环境中还能落实自己的“看门人”责任，看起来颇具挑战性。
Max认为，监管机构对会计师事务所加强监督，对审计行业的长期发展是利好，因为归根结底审计行业是质量导向的行业。但短期内，从审计执行层的角度来看会受到冲击。
“目前‘四大’只能通过单人承担更多的审计工作来实现合伙人及员工薪酬的增长，可能会对审计质量产生一些短期影响。”他坦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