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茹
临近傍晚,广场舞舞友刘姐给我发来一条消息,“家在东北”大姐因为心脏病突发,走了。
“家在东北”是我们这个广场舞群中年龄次长的一位。老大姐1946年生人,算算已到耄耋之年。每晚她都来和我们一起跳广场舞,按辈分就该喊“阿姨”的,可是在广场舞这个热爱运动的群体中,大家都以哥姐来称呼,一是跳舞的人永远年轻,二是没有辈分高低,大家叫起来也格外舒服。群体以小区为聚,家住附近喜欢广场舞的都来凑热闹。问起真实姓名麻烦,为了联络通知方便,大家索性以网名称呼了。
不敢置信,三天前还和我们一起跳舞聊天的大姐,就这样驾鹤西去了。大姐老家确实在东北,一个网名承载了她的思乡深情。有一次和她聊起来,说东北三省的好多人都是从山东过去闯关东的移民,但大姐很肯定地说,她就是土生土长的长春人。在北京读完大学后,被分配到了山东工作。老公在大学教书,她在中学教书,两个人琴瑟和鸣,按小品中的话说,过得“那是相当的幸福啊”。
大姐是一个开朗幽默的人。两年前,广场舞的舞友们聚会,老大姐率三位姐妹们参与,并自称是院里的四大美女,并自告奋勇即兴演唱一首《青春舞曲》:“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美丽小鸟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大姐浑厚饱满的女中音回荡在房间,我们用手掌打着拍子呼应她,并在“啦啦啦”部分当起她的和音,很快就形成了欢快跃动的大合唱。
广场舞一年四季都在跳,每晚7:30,春去秋来,风雨无阻。或许是年岁已高的缘故,以大姐为首的四大美女往往会提前告退一会儿。每次学新舞,大姐就比着葫芦画瓢,学上几个招式；在跳舞的间隙,大姐还要去附近的厕所行个方便,回来再找个舞友聊会儿天,再蹭上几支舞,动动胳膊甩甩腿,跳舞时间就这么愉快地过去了。
虽然广场舞的专业程度不高,可大姐对这个广场舞团队老上心了。之前这个队伍的名称叫“花蕊广场舞”,因领舞的老师名字中有一个“蕊”字而得名；花蕊老师搬家了,大家又公选了跳得好的韵姐来领舞；韵姐家添孙子了,走不开,热心又喜欢习舞的海青姐又成了领队。不管谁领舞,大姐一贯支持,带着三大美女齐上阵,来了就是一排靓丽的风景。大姐说,她还负责泉城公园的一个广场舞队的舞曲下载工作,因为自己退休前是物理老师,所以对电脑、智能手机等新鲜事物运用得比较好,虽然自己家离那边比较远,年龄大了,走不动了,去那边还得坐公交,但想想群里的老姐妹指着她下载舞曲呢,所以隔几天还得去看看。
大姐要是知道谁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就奉上自己的独门秘笈；知道谁遇到了绕不开的事,又以自己的毕生经验开导两句。金草姐的腿疼毛病犯了,她从院里拔了苍耳,嘱咐金草姐捣碎外敷；百合姐的咳嗽加重,她又寻了偏方,专门发给百合姐。知道我当时正在做人物采访的专题,大姐主动问我,要不要帮着推荐几个大学的教授,都是她的邻居,打个招呼方便。聊天中得知我妈和她年龄相近,因为有间质性肺炎影响了心情,大姐说,她要去和我妈聊聊天,有病没啥可怕的,心态好就是灵丹妙药。
大姐不光热心,还喜欢和人讲道理。去年,小区里有些人嫌广场舞声音吵,接到投诉的派出所民警过来巡看。大姐带大家跟警察解释,说广场舞是国家鼓励的全民健身运动,以后多注意,别影响别人就好。她向警察保证,一定会管好音响,不给大家添麻烦。每到高考中考期间,大姐就和大家商量暂停跳舞几天,给考生们一个安静的环境。
去年夏天,大姐缺席了一个多月。秋来了,大姐又翩然而至。原来,大姐是回东北参加她的高中同学聚会去了。大姐说,特别怀念和高中同学的友谊,少年时代的感情是最真挚的；有些同学已经走了,所以来聚会的同学都很珍惜。从18岁到80岁,这一路走来,起起伏伏,总得经历些什么,才不枉来世上一遭,无论身处何种境况,一定要感恩,善良,乐于助人。大姐还说,明年也许就不能和我们一起跳广场舞了,她家老房子没装电梯,她腿脚不太方便了,准备搬到儿子家去住。
我们还未体验到这个遗憾,更大的遗憾来了。想必她是安详地走了,在另外一个世界,继续哼唱着“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