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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导演惠楷栋:《我是刑警》背后,真实自有万钧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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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视作品中,刑侦剧一直以其紧张刺激的情节、对正义与罪恶的刻画吸引着观众的目光,成为了重要的类型“红海”。然而,在众多追求创新和视觉效果的作品中,《我是刑警》却宛如一股清流,以回归上世纪90年代半纪实风格的姿态脱颖而出,连续占据网络电视剧点击率冠军宝座,市占率最高时,超过30%。

这部剧的导演惠楷栋,怀揣着对刑侦题材的深刻理解和对真实呈现的执着追求,以《我是刑警》,带领观众走进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刑侦发展史。

2020年,惠楷栋接到了执导《我是刑警》的邀请,他说,面对这个本子时最初的反应是“蒙”,因为这个剧本与市场上常见的刑侦剧截然不同。“我看完以后有点蒙,我说这跟现在市场上的刑侦剧都太不一样,它非常的厚重,是一个刑侦发展史。”

在与编剧徐萌沟通,了解到她耗时两年走访数百人、积累上百万字的采访记录后,惠楷栋毅然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他回忆起上世纪90年代拍摄《12·1枪杀大案》的经历,“我看到这个剧本,觉得风格特别像那时候的刑侦剧,因为它是特别朴实地去记录了我们刑侦发展的过程。”于是,他放弃了其他项目,全身心投入到《我是刑警》的筹备中,用一年半的时间带领主创团队穿梭于多个城市,与刑侦人员深入交流,只为探寻最真实的呈现方式。

在拍摄场景和视觉风格上,惠楷栋力求还原上世纪90年代的真实风貌。为了找到合适的场景,美术部门提前做了大量功课,选址工作细致入微。“我们拍东北煤矿发生的这样一个案件,开始勘景我们去了很多东北的中小城市,比如鹤岗。因为只有这些城市可能还能找到当时那个年代的景象,我们改革开放以后发展起来,大部分城市的面貌都变了。”服装方面也严格遵循当时的着装风格,力求每一个细节都能让观众感受到那个时代的气息。

同时,惠楷栋对演员的表演也提出了极高的要求,希望他们摒弃表演痕迹,以最朴实的状态呈现角色。“我说,能不能在这个戏里去表演化?你们的台词只要把这段话意思能表达清楚就行,不要去念台词,就像普通人对话那样,我希望大家的表演是最朴实的状态。”灯光和摄影也被要求以写实的纪录片风格为主,避免唯美画面的堆砌,“我希望可以让过去的刑侦剧迷们,又看到我们过去自己的刑侦剧的影子和味道。”

在拍摄过程中,他也注重对案件背后刑侦史脉络的呈现,尽管有些案件看似平淡,但蕴含着深刻的历史意义,“现在看完以后,可能观众会理解它是一个三十多年的刑侦发展过程,我们经过了各种案件的积累,刑侦的技术才走到了今天。有些案件你看着可能不是那么热闹,但你细细去品,你能看到背后的刑侦史脉络。”

现实生活中,全国公安第一代刑事技术警察、被誉为“中国福尔摩斯”的崔道植先生的事迹,也是鼓舞惠楷栋拍摄这部剧的重要动力。惠楷栋在东北见到崔老时,深刻感受到了老一辈刑侦人为刑侦事业付出的努力,“他参加了上千起案件的现场勘查,七千余件痕迹物证的检验鉴定,无一起错案,多么让人敬佩!”这让惠楷栋更加坚定了通过这部剧弘扬正义力量、回顾刑侦历史的决心。

在竞争激烈的刑侦剧市场中,惠楷栋认为《我是刑警》的独特卖点在于真实。他在与刑侦人员的接触中,听到了许多触动人心的细节,这些都成为他追求真实的源泉。“我们接触过真正的刑侦人员,当时他们聊到一个细节,说有时候一接到一个大案,早上起来,跟家里人拥抱一下,说可能最近几天就回不来了。然后他说,也有可能,我们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这些真实的故事让他无法用唯美但虚假的方式去拍摄,而是只想如实记录刑侦人员的平凡与伟大。

对于创作中的创新,惠楷栋有着独到的见解。他认为,无论何种剧本,人物的真实性和情感的真挚表达都至关重要。“任何故事都是以人为本的,你这个故事框架可以很‘炫’,你人得是真的,你的情感表达是真的。”在他看来,《我是刑警》正是通过真实的人物塑造和情感传递,让观众能够产生共鸣,它也必定能成为一部具有持久生命力的作品。

【对话】

回归最朴实接地气的影像风格

澎湃新闻:在什么契机之下,你接触到这个项目并决定执导的?

惠楷栋:2020年,当时公安部新闻传媒中心的郭现春主任还有我们资方华策克顿集团找到我,说有一个这样的刑侦剧的本子给了我。我看完以后有点蒙,我说这跟现在市场上的刑侦剧都太不一样,它非常的厚重。我就说这个要拍好是非常不容易的。后来又见到了编剧徐萌老师进行了沟通以后,我也知道了她用两年时间走访了几百人,做了上百万字的采访记录。

沟通之后,我觉得这样一个机会放到了我面前,我得抓住。因为我以前做摄影的时候,在1990年代的时候拍过《12·1枪杀大案》,我看到这个剧本,觉得风格特别像那时候的刑侦剧,因为它是特别朴实地去记录了我们刑侦发展的过程。

我放弃了一切别的项目,说一定要把这个做出来,用了一年半的时间筹备,带着主创团队走了很多的城市,最后做了拍摄基调的选择,摒弃一切花里胡哨的东西,回归到如何去真实呈现我们的16万一线刑警们的故事中去。

澎湃新闻:为了展现上世纪90年代刑警的工作和生活状态,在拍摄场景的选择,包括视觉风格的定调上做了哪些功课?

惠楷栋:首先选址、勘景我们去了很多中小城市。因为只有这些城市可能还能找到那个年代的景象,改革开放以后,大部分城市的面貌都变了,所以我们的美术部门提前了很长时间在做这方面的功课。

包括我们的服装也是大量搜集过去的着装风格,比如那时候人们穿什么样的皮衣。而且我也提出了一些要求,咱们这个戏男演员能不化妆,就不化妆。如果你长得白,我还要把你化得更黑。我记得我写了一个导演阐述说: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帅气的明星在我这个戏里出现。

那种带点粗颗粒质感的生猛真实的影像风格,上一代的人在青年时期还看到过这种刑侦剧的模样,而我们现在将近20年没看到了,这类型的投资方或者项目少了。拍《12·1枪击大案》时,跟真公安处过几个月,他们的办案方式、做事方式、生活方式我很熟悉。我们的刑侦人员是怎么如何工作的,如何破案的,我就想把它真实地营造出来:有这样一个机会,我能不能用过去的方式,最朴实接地气地一步一步去展现中国刑侦的发展历程。

还原刑警工作中的艰难、生活上的朴实

澎湃新闻:演员方面做了怎样的沟通?表演上提出了怎样的要求?

惠楷栋:在选定好的演员进组之前,我们一一进行了表演沟通。我说,能不能在这个戏里去表演化?你们的台词只要把这段话意思能表达清楚就行,不要去念台词,就像普通人对话那样,我希望大家的表演是最朴实的状态。演员们特别支持认可,说,“那导演我们就跟着你走吧,我们闯一把。”

我还要求灯光和摄影不要把画面拍得那么唯美,要像纪录片那样写实。我希望可以让过去的刑侦剧迷们,又看到我们自己国家刑侦剧的影子。

为什么这么做呢?之前,我们走访过很多刑侦专家,有位刑警跟我说,导演,我希望你不要拍成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些刑侦剧的样子,我们不爱看。我问到原因,他说,我们的工作很辛苦,我们没有电视剧里那么多风花雪月。我当时听完我有点蒙,但回去之后我就更坚定了,就是应该朴实地去拍他们这个行业,这样一群人。

可能大部分的普通老百姓只知道公安队伍很庞大,但不知道到底刑警有多少人。在几百万人(警察)里,只有十六万刑警。而我们中国成为全球最安全的国家之一,现行命案破案率99.9%怎么来的,就是几代刑警一步一步负重前行走到如今的。当初为什么会走那么多的地方去沟通去了解他们,就是我想去还原刑警同志们这种工作中的艰难、生活上的朴实,并且让观众看到真实的他们,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

澎湃新闻:我们也看到了于和伟和富大龙这些资深演员的表演是非常出彩的,能否聊一下对他们表演的观察和看法?

惠楷栋:请于和伟老师,是因为这个戏非常需要他来演一个承上启下的中坚力量。在现在来看,他的呈现是非常棒的。我们当中有很多沟通,刚开始拍摄时,他就说,“我就是演一个改开初期的普通警察,千万不要让我有这个男一号的光环,你就把我撒在人群当中,开会也是我坐在后面。”我当时也很感动。

包括富大龙老师在创作的时候,当时一开始见到我们之间聊天开玩笑,他还不是特别有信心,他问:“为什么导演你选择我?”我就把我对这个戏的创作构架、拍摄方式,我想用什么样的状态去呈现全部告诉他了,听完以后,他就坚决地说:“导演我不走了,我就留在这个角色里了。”开拍之后,他完全就沉浸其中,不刮胡子,头发乱糟糟,几天不洗澡不洗头。他说:“我是一个警察,我案子破不了,我成天在农村那些地里跑来跑去,我怎么可以干干净净的?”

我觉得他们这就是真正优秀的演员,他们的职业素养就是:我在这个故事里面,我塑造的是这个人物,我得让观众相信我此时此刻这个人物的状态,而不是要凸显我演员本身。

我当然也对服化部门提了要求,请你们的梳子不要进现场,头发乱了,就让演员他们用手自己扒拉扒拉,我说你们见过哪一个警察在办公室或者外出时候,手上或者口袋里装着梳子,头发一丝不苟的?

澎湃新闻:从筹备到开拍这么长的时间里面,这个过程中对你来说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是怎么去克服的?

惠楷栋:就是我们拍完一个案件,又要立刻投入到另一个案件的那种氛围当中。提着行李把这个案件拍完,又到下个城市筹备拍摄,拍完这部戏我们走了很长的路,大概辗转有一万多公里。

包括我看到网上也有人说,有些案子感觉匆匆忙忙就破了,其实现在看完以后,可能观众会理解它是一个三十多年的刑侦发展历程,我们经过了各种案件的积累,刑侦技术的完善才走到了今天。有些案件你看着可能不是那么有吸引力,但你细细去品,你能看到背后的刑侦发展脉络。

澎湃新闻:秦川这个角色,它确实更像是一个线索人物,就像你说的,它唤起的是我们中国的一个刑侦发展历程,查相关资料的时候也是看到了,谨以此剧向我们公安系统内的崔道植、乌国庆等专家致敬。

惠楷栋:崔道植老先生现在还在工作中,我们在拍摄地有幸见到了他。他参加了上千起案件的现场勘查,七千余件痕迹物证的检验鉴定,无一起错案,多么让人敬佩!我们剧组一起见到他的时候,都非常的激动。他跟我们聊到他的生活,他的爱人很早就因为身体原因住进了疗养院,他就陪着爱人住到疗养院,同时还要工作办案。

就他们这一代人为刑侦事业发展做了什么?这是我一定要把这个戏拍成的一个重要因素,否则的话可能没有人知道我们刑侦事业怎么走到了今天。

在我国刑侦技术日新月异的当下,我们反而应该去回顾那几十年的发展历程,让观众们知道几代刑侦人曾经在怎样艰难的情况下,守护着我们的老百姓。我们拍摄这部剧,就是要弘扬正义的力量。

任何故事都是以人为本的

澎湃新闻:刑侦剧的市场一直被认为是一片红海,竞争非常的激烈。《我是刑警》在这样一个类型剧的红海中,它最独特的卖点是什么?

惠楷栋:真实,我觉得一切都是真实。

我看到了很多的评论评价,包括公安系统内从业者也都在评论,说这剧写的就是他们这代人。只有真实的故事才能真正打动观众。

我们接触过现实中的刑侦人员,当时他们聊到一个细节,说有时候一接到一个大案,早上起来,跟家里人拥抱一下,说可能最近几天就回不来了。然后他说,也有可能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我一听到这句话我就特别有感触,看到剧本以后,我的感受也更深刻了。

所以我没办法去用什么唯美的光影、画面去拍他们,我就是要真实记录他们平凡的生活细节、办案细节。我想观众也能够看懂看明白。

澎湃新闻:正是因为他们也是血肉之躯,所以他们对我们的守护才显得更加的了不起。其实这几年各个平台和公司,都一直想在刑侦罪案的红海里找到新的创新点,但《我是刑警》反而是一次回归,而不是创新。想听你聊聊对创新的看法?

惠楷栋:创作是个探索的过程,同一个剧本放在不同导演手里,会有不同的认知和想法。但我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剧本,无论虚构也好,还是改编自真实事件人物也罢,首先人物要落地,你得让观众相信。任何故事都是以人为本的,你这个故事框架可以很炫,但人得是真的,情感表达也必须是真的。现在有些项目,观众看完这个故事就过去了。但是《我是刑警》这个片子,我觉得是可以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

澎湃新闻:这次主题曲采用了《少年壮志不言愁》,一首对几代人来说都印象深刻的歌曲,之前用在了《便衣警察》中。

惠楷栋:当时也是觉得这首歌特别能代表这部戏的意义,再创作一首新的,我觉得都无法超越这首歌。那个旋律一起来,就是几代人的共同记忆。我们也想能够让观众重回到那段记忆,所以我们就讨论就用这首歌,是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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