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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憾,是过犹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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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犯罪践踏过的生活无法还原;建立在罪恶基础上的荣华亦难以为继

□ 李佳

继《怒潮》之后,马浴柯又在今年暑期档的尾声,推出了由他执导的第二部犯罪、动作电影《重生》。主演依旧是张家辉、阮经天,故事依然聚焦于犯罪集团的暴行和毁灭。影片讲述了在东南亚的缦城,贩毒集团手眼通天,致使无数家庭破碎、濒临绝境;被害得家破人亡的退伍特种兵张耀(张家辉饰)、缉毒队长安渡(阮经天饰)联手捣毁犯罪集团的故事,而这一切的背后还隐藏着精心布置的棋局…… 

“两个世界”鲜明对比,开掘类型片的深意

《重生》是一部酣畅淋漓的复仇影片。导演马浴柯以其逐渐成熟的暴力美学结构,即血肉横飞的冷兵器、子弹纷飞的热兵器相互交替,对涉毒犯罪恶行进行了深刻揭示和全面清扫;在纸醉金迷与穷困潦倒、极恶与温情的强烈对比中,带来了既触目惊心、又大快人心的观影效果。

作为一部犯罪类型片,其在意义的开掘上具有鲜明意识,对于所承担的社会责任有充分自觉。为了揭露毒品犯罪对全社会的深层危害,影片发挥影像语言的独特功能,构建出两个具有象征意味的世界。

其一,是以贩毒集团首领穆坤豪宅为核心的穷奢极欲的“毒品帝国”;其二,是蜷缩在桥洞下、于黑暗中“爬行”的染毒家庭如虫豸般的生存空间。前一个,显赫到不可一世,似乎掌控一切,它有严密如蛛网般的架构,将金钱、权力玩弄于股掌之中;后一个,几乎看不到希望,生活在这里的人目光呆滞、动作迟缓,他们受尽欺凌,毫无尊严可言,生活只剩一个目标:活着——甚至连这也相当渺茫。

两个世界,形成了强烈对比。这“一明一暗”看似相去甚远,实则“虫豸空间”就是“毒品帝国”的地基、为后者输送赖以存在的养分。影片有意让二者交替出现,又通过几个“小故事”点缀其中,夯实了它们的关联:被骗灌下掺毒啤酒的女店主、被强行注射大量毒品的妹妹、被贩毒集团小喽啰多次催债、打砸的生活……从而让毒品犯罪“敲骨吸髓”之恶昭然若揭。

在影像呈现上,这“一明一暗”两个世界,又是一虚一实的。“实”的是桥洞下的“虫豸空间”,苦难仿佛刻进时间里、刻在每个人身上,影片给出极尽细致的刻画:破旧不堪的发电机,颤巍巍的陶罐、衣不遮体的穿着和每个人脸孔上的神情……苦难似有一种不可撼动性,它所造成的伤害已深深写进了命运。而无论“毒品帝国”如何显赫,却是虚无缥缈的,无论是一开始漫天飞舞的钞票,还是穆坤大得不真实的塑像,抑或绿得夸张的草坪、奢华得过分的陈设……都传递着“强弩之末”的既视感,隐含着“大厦将倾”的预示。而这样的表现颇具深意:被犯罪践踏过的生活无法还原;建立在罪恶基础上的荣华亦难以为继。

片中对于两种花的特写,更加深了这种隐喻性:绚烂无比的罂粟花和无人问津的路边野花。“绚烂”往往是“灼人”的,它无可挽回地奔向毁灭;而纵然无人问津者,也有存在的价值,于是小花通向了温情。

片名“重生”,归根结底是指那些受尽毒品戕害的家庭走出“虫豸空间”、获得新生。而在这个阴暗空间,发电机曾带来过可贵的光明,小女孩将野花插在发电机上,是温暖的抒情、遥远的祭奠,更是点题。重生时刻,被罂粟花搅扰过的心,终将被野花抚慰。

复杂人物和过度反转,恐有叙事“失控”之危

导演马浴柯是演员出身,他十分注重并善于刻画人物,当初就因为在《扫毒》中成功刻画了“小人物”段坤,引起陈木胜导演的重视,他本人也因此获得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新人奖”。在他执导的电影中,人物亦大都具有复杂性,性格富于层次感。

几乎每个人物,都不只是其本身,而是具有符号的特指性。穆坤是“贪念”化身,他坐镇毒品集团中心,仿佛一只盘踞在蛛网上的巨型蜘蛛,贪婪吸食“猎物”的身体和养分,老而不死,欲壑难填。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妄想着“毒品帝国”的绵延。警察署长安佩则是“权力欲”的化身,他渴求权力,并为此不惜与犯罪集团沆瀣一气,在他的阴霾笼罩下,充满了暴力、罪行与控制。而犯罪集团“二号人物”赫塔和缉毒队长安渡,又是前两者的“衍生品”,不仅继承了他们的欲望,还因为在其遮蔽下、压抑太久,产生“执念”,从而逐渐走向失控。

每一种“恶”,都令人印象深刻,而恶人们又几乎具有相通的特质,即受到外在(欲望)掌控,故而不是他们自己。这些人物都是“符号化”的,虽感官刺激强烈,但难免对人性内在探索不足、缺乏余味。

而几位主要人物,都是典型的“圆形人物”,具有充分的矛盾性与变动性,似乎每个人都有一个丰满的“人物小传”。影片最为公众所知的宣传海报,也寓指了这一点:海报上,在演员张家辉的脸上,血流成了小丑脸谱般诡异的弧线;而在演员阮经天的脸上,则凝固着邪魅、癫狂的笑容。从这张图上很难分清,他们孰正孰邪,或许就是亦邪亦正、亦正亦邪。

“小丑”的形象,在文学艺术作品中寓意深远,它不仅蕴含着人性的复杂,也象征着反抗、颠覆和自我反思,常常是一个普通人面对社会不公抗争的具象化,既荒诞、又绝望,还暗藏着破坏的恐怖气息。而张耀这个人物恰是如此,被毒品害得家破人亡后,他走上复仇之路,不惜变换身份,打入犯罪集团内部,以新的身份报复与破坏、利用与被利用,在将一切推到极致后,又顶着两种身份迎接死亡。正是他亲手制造的疤痕,将“小丑”的悲剧命运定格到自己的身上。

而安渡以一身制服的形象出现,寓指着其中潜藏的诱惑与危机,制服指代“公权力”,它既可以阻止危害,也可能带来更大的危害。公权力的持有者,无异于在悬崖边行走,一念之差,便可能万劫不复。而安渡正是如此,他被叔叔安佩“洗脑”而成的价值观,逐步将他推向失控边缘。最终,他倒下的水塘里,漂浮着他毕生追求的金钱,如同一场镜花水月。

除了两位主人公,其他主要人物也是如此,如南茜(张榕容饰)、巴莱(马浴柯饰),皆兼具多面性,让人虚实难辨。而人物的潜在变动性,为情节的反转提供了可能。影片刚过半,就迎来了反转,而后套中套、局中局一个接着一个,“设局者”同时也是“套中人”。故事的节奏越来越快、发展超出预期,犹如一个巨大的旋转陀螺,将所有相关人卷入其中。罪恶打下的“死结”,无疑要靠许多人的牺牲和献祭才能破解,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知鹿死谁手,而“答案”揭晓时刻,众人瞠目结舌。

作为一部犯罪动作片,《重生》给人的观感,有一些快意,也有一些迷茫。而作为导演马浴柯的第二部电影,与其第一部《怒潮》相比,影片显然更成熟,一改上一部叙事碎片化、硬反转等不足。然而,过分复杂的人物,一定程度上,损伤了观众对于人物关系稳定性的需求;过于频繁的反转,又很难避免“为转而转”的倾向,由此带来硬伤,以致有人评论:当张耀说出“我来讲讲我们的故事”后,影片就开始“崩”了。由此可见,类型电影只有放下对悬念性、娱乐性的过度追求,尊重人性和故事的内在逻辑,才能避免“跑偏”和落入俗套。

责编:尹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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