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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峥:送外卖时没人认出我

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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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逆行人生》是一部纪录片,它现在的评分应该会在8分以上。

记者|阙政

如果《逆行人生》是一部纪录片,它现在的评分应该会在8分以上。但作为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剧情片,豆瓣上目前的评分是6.9。

在8月10日电影公映前,坊间已出现不少吐槽,最广为流传的莫过于“穷人花钱看富人拍穷人”。

坦白说,把影评直接简单粗暴成贫富对立的写法,本身就是一种收割流量的技巧——能拍大银幕电影的导演,属于影视行业里金字塔尖梯队,通常来说他们肯定是会比绝大部分观众更富有的。

因为这个理由给差评,那好莱坞电影还看不看了?

在《逆行人生》的上海发布会上,自编自导自演的徐峥感叹:“现在拍电影太难了,你不可能让每个人满意——每个观众心里的东西不一样,照射出来的东西也不一样。”

或许,《逆行人生》就像它所遇到的两极化评价一样,是一部能照射出“世界参差”的电影。

最熟悉的陌生人

《逆行人生》改编自真实故事。徐峥说,第一次只是看故事素材就看哭了,当下就决定把这个很好、很贴近现在的故事拍出来,“其实我是不太相信我能够同时又导又演的,但我又有点舍不得这个角色”。

故事的主人公是送外卖的骑手——今时今日,外卖骑手这个行业,可以说是人们身边“最熟悉的陌生人”了。说他们熟悉,是因为几乎每个人都会叫外卖,都会接触到外卖骑手;说他们陌生,是因为来去匆匆,多数时候他们是纯纯的“工具人”,不会叫人多看一眼。

“外卖行业大家是最熟悉,同时又是最陌生的,把真实生活提炼出来,拍出来,可能会有很多现实的意义。”徐峥说,“我们首先搜集了大量资料,互联网上有很多跟外卖员有关的信息、一些小故事,还有一些跟失业有关的人物故事。我们把很多人物故事当中有意思的情节、细节,进行了大量的搜集和梳理。”

为了真实掌握外卖骑手的生活状态,包括徐峥在内的所有主演,甚至美术组和摄影组的工作人员,都去亲身体验“跑单”,也就是送外卖。

“首先是了解他们真实的整个工作流程、工作细节。作为演员来讲,我觉得更多是观察他们人物的状态。我觉得如果要做一个跟外卖有关的电影,在整个行业里面涉入到这么深,必须有更多真实依据:比如说他们怎么样开晨会?他们跑单能够跑到多少?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他们有哪些压力?他们每个人有没有崩溃过?我们都得去了解。”

徐峥说,“外卖这件事情跟每个人都是有接触的,大家都很熟悉、很了解,你可能每天都点外卖,但可能你和外卖的接触就在手机上:看到一个小人在跑,离你还有几公里,然后等着单接过来那一下。但是如果你真的进到这个行业里,才知道整个送单过程非常复杂,可能会碰到很多困难。特别是当你看到一个地址的时候,其实很难一下子到位的。你到了这个地址和真正点对点的到位,不管是送也好、取也好,都有很大的差异性。”

徐峥自己在上海送外卖的时候,就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状况。

他说,上海的客户都很通情达理:“有时候我送餐超时了,稍微讲一下‘不好意思超时了’,大家都说没关系的。当然也会有很坏的人,就像我们电影里表现的,‘你跟我说对不起我才能不给你差评’那种,这个情节是整部电影里我作为外卖骑手最难过的。”

徐峥本来以为自己送外卖可能会被人认出来,结果发现,“没人认出我来”。他这才意识到,“对于外卖员,我们是连他们的脸都不看的”。

电影里,徐峥饰演的高志垒在“环海外卖站”周边奔波,苦况不断,曾经的“城市精英”不得不脱下孔乙己的长衫,尽可能地在鱼龙混杂之地站稳脚跟,在最狼狈的时候,还会被系统要求“保持微笑”——让人想起胡安焉《我在北京送快递》里写到的:“在工作中我亲身体会到,自尊心确实是一种妨碍。”

献给每一位努力生活的人

在电影里这个小小的“环海外卖站”,不只有“逆行”的高志垒,还有外卖骑手面面观——

王骁饰演的老抠,什么东西破了都用胶带修补。

邬家楷饰演的杨大山仔细查看工资条。

刘美含饰演的仇晓敏是个带着孩子送快递的妈妈。

贾冰饰演的外卖站朱站长,曾经的职业是保安队长——当保安队长的时候,他嘱咐下属:想尽一切办法不能让送外卖的进小区大门;等到当外卖站站长了,他又有新的话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进小区大门!——这个角色呼应了外卖骑手与保安普遍存在的矛盾,搞笑背后,折射出被人们形容为“底层互害”的无奈。

“我觉得在当下我们的电影、我们中国电影人拿出来的电影,是需要有一些社会价值。”徐峥说:“电影其实不太能够解决(社会)问题,更多是提出问题让大家看见,从情感层面引起共鸣和思考,电影能改变的是每个观众内在的感受。”

真实是整部电影的追求。为此,徐峥和摄制团队采用相对纪实的风格,“尽量不刻意去打光,除非光线环境实在太差,基本上我们是不打光的,比较自由地拍摄,也有真的混到人群当中去拍,这些都是为了增加一种真实记录的感觉。电影摄影机通常都是很大的,我们基本上把摄影机全部都拆了,变成最小的,只装一个镜头。这么小的机器可以拿在手里,让它越灵活、越自如越好”。

为了拍摄大量的疾行移动镜头,剧组还专门做了一个小电瓶车,加上伸缩臂,可以进行各种各样不同的运动。

对于演员的表演,徐峥也倾向于更真实、自然、质朴的演技:“我特别反感‘演技炸裂’四个字,不知道要去炸谁?我比较主张在现场有一种自然的生态,这种自然生态是让每个演员能够非常放松的,能够把他自己的想法按照他们自己的意志表达出来。我觉得现在的观众更加在意演员的实力,大家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哪怕是一个年轻的演员,大家也是要看到他的实力,更不要说本身是演技派的。我觉得现在年轻人懂得欣赏演技,观众很敏感,他们能看到你一个眼神中传达的东西。”

在电影前半段,高志垒被“跑单”“差评”虐了千百遍,观众也看得心有戚戚——我旁边的女生哭了得有半小时;到后半段,终于有点逆风翻盘的意思,前程序员“上技能”,开发了一个“路路通”小程序,勉勉强强也当上了一次“单王”。

虽然“被车撞后仍然爬起送外卖”的操作多少有点超现实,但徐峥解释说,电影前半段尽可能写实,而后半段则包含了他对故事的愿景:“就像海报上骑手们的笑容,并不代表他们生活中都是快乐,笑是代表愿景,代表人生美好一瞬间的一个定格。‘路路通’也好,‘被撞以后又爬起来’也好,都是一种愿景。”

电影发布会有一句口号:献给每一位努力生活的人。在徐峥看来,每个人终极的、深层的愿景,就是希望自己可以过得好一点,可以过得幸福一点。“我觉得有很多人很拼命很努力,这样的人值得被尊重——外界也要尊重这样的个体。”

给自己一个五星好评

电影里,不仅有外卖骑手面面观,也有中产作死三件套:高杠杆贷款买房,妻子辞职做全职太太,孩子读国际学校。

看着看着,觉得中产家庭的房子,就像是新时代骆驼祥子的洋车——祥子的车三得三失,高志垒的房子也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电影里,他的妻子(辛芷蕾饰)有一句台词:守住房子是底线。

徐峥饰演的高志垒和妻子(辛芷蕾饰)共同扛起小家。

“《逆行人生》不只有外卖员,也包括经历裁员失业、背负房贷、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故事讲述了他们的家庭陷入了一个至暗时刻,要和家人一起携手渡过难关。”

徐峥说,“我们看到了很多在互联网行业工作的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互联网大厂也面临着一个困局、面临着一种淘汰机制。很多有生活压力的人,有房贷压力的人,他不得不面对生活的一个很大改变,他要去支撑起整个家庭——如果有一个故事能够去描绘他们真实的生活,能够去帮他们陈述本身的愿景、困境,并且在这当中让他们看到一些希望,看到一些自处的方式,重新找到自我,我觉得这样做一个故事,能有一些现实意义,可以让大家共情。”

此前,他自导自演的电影《泰囧》《港囧》《囧妈》里也都有一个中年危机的男人。

徐峥笑说:“在‘窝囊废’这个赛道里面,我已经变成元老级了。为什么总是讲中年危机呢,因为(中年人)一方面要照顾到自己的社会形象,一方面家庭里上有老下有小,中年危机是最能代表社会方方面面的一个集合体。”

这一次他饰演的高志垒,也身兼多种角色:儿子,丈夫,爸爸。“我觉得他所谓的窝囊废特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因为他身上有那种隐忍的东西。当今社会里有很多像高志垒这种很不容易的、要养家的人,上有老下有小,孩子要上学,老人面临生病,家里面还要还房贷。他一下子跌落到一个低谷,其实有一种应接不暇的无力感。但是高志垒是靠他自己的善、努力,家人的支持,对自己身份的重新认知,去完全融入到奔波的生活当中。”

高志垒原本以为,守住房子是底线。到头来失去了房子,他才发现,“家才是底线”,“高志垒后来有了‘路路通’的心态,每条路都可能是向阳的路”。

电影里,居住在废墟一般简陋环境里的“老抠”,曾在路边折下一朵小黄花送给高志垒。

徐峥说:“很多现实是电影改变不了的,但是电影可以改变人心——在现实生活很脆弱、很不确定的时间里,我希望观众看过电影以后,能对自己给出最大的善意:给自己一个五星好评,送自己一朵小黄花,对自己好一点,也对别人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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