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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二代们的游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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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聪当年没做成的事,“赌王”之子何猷君要更进一步了。

不久前,何猷君任董事长兼联席CEO的电竞公司星竞威武集团(NIP Group)正式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递交了招股书,准备在纳斯达克上市。

若上市成功,何猷君将成为“中国电竞第一股”的掌舵人。

然而,电竞场中从来不缺欢呼声,亦不缺欢呼声掩盖不住的失落。

在星竞威武之前,人们已经看到国内电竞运营商英雄体育VSPN、网映文化先后折戟IPO,曾经的明星电竞公司北美FaZe Clan、丹麦Astralis Group自巅峰走向退市等诸多电竞黯淡往事。饶是王思聪等充满话题的富二代们曾搅动了壮阔的电竞浪潮,如今大多也已归为一池平静。

这背后无法忽视的症结是,电竞发展多年,赛道里的诸多全球玩家们却仍被困在难以盈利的、远还称不上成熟的商业模式中。

而如今,仍被冠以“赌王之子”前缀的何猷君,和两年净亏损近200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5亿元)的星竞威武,究竟能否跳出窠臼,让电竞成为一门好生意?

冲击“中国电竞第一股”

“恭喜武汉eStarPro获得王者荣耀世界冠军杯总冠军!”

2022年12月30日,随着佛山DRG.GK的水晶被点掉,解说的嘶吼穿透了深圳湾体育中心春茧体育馆。在粉丝们集体起立的摇旗呐喊声中,身着蓝色队服的eStarPro选手们彼此拥抱后走向舞台中央,迎接他们的将是这场比赛的奖杯,以及350万美元奖金。

颁奖过后,人形立牌被陆续上台的工作人员们推到了金凤凰杯前。摄像机摇过,何猷君的脸透过人群缝隙露了出来。

因“赌王”之子、奚梦瑶之夫以及多档综艺为人熟悉的他,正是这支冠军战队的老板。

当时,何猷君已经拥有两家电竞俱乐部,另一家是V5。V5是他2018年创办的电竞俱乐部,一开始只能打打“吃鸡”等新赛事,后来成功拿到LPL(英雄联盟职业联赛)的入场席位,并拿下了1.2亿元融资,奠定了后续在2020年并购eStar的基础。

在靠战绩说话的行业里,这一年,eStar Pro拿下了两个冠军,V5更早之前则锁定了LPL春季常规赛第一,因而何猷君多次发博自称笑麻了,网友也纷纷赞其赢麻了。值得一提的是,这期间,何猷君本人也在一档《王者荣耀》电竞综艺里拿下了冠军。

转年1月,何猷君的电竞版图再次扩大,完成了对瑞典电竞俱乐部NIP(Ninjas in Pyjamas)的收购,用何猷君自己的话说,是“全球电竞市场有史以来最大体量的并购交易”——根据招股书,这笔交易总对价1.68亿美元。

至此,如今正准备赴美上市的星竞威武集团合体完毕,拥有了《英雄联盟》《CS:GO》《王者荣耀》《堡垒之夜》《使命召唤移动版》《FIFA》等12个电竞项目的战队,业务覆盖中国、欧洲、南美市场。

据其招股书,2022年和2023年,星竞威武分别创造了6583.5万美元、8366.8万美元的收入,2023年增速达27.1%。

富二代扎堆干电竞

说起来,何猷君进入电竞这行,不得不提王思聪曾经的“引领”。

作为中国电竞行业无法绕过的关键人物之一,王思聪比何猷君足足早入行了七年。

时间回到2011年,《星际争霸2》《使命召唤》《反恐精英》《魔兽争霸3》等游戏赛事逐渐在全球风靡,多个国家和地区观众们可以通过电视或者流媒体两种方式看到比赛直播。

当年6月,《英雄联盟》第一季全球赛事在瑞典延雪平举办。整季比赛仅历时三天,八支队伍在Dreamhack夏季展会中的一个角落轮番上阵,争夺不到10万美元的总奖金池。即便如此,其总决赛依旧创下了当时的电竞赛事直播观看人数最高纪录——多达20万人同时在线。

而同一时期,中国电竞可谓一片蛮荒。在多种限制之下,电子游戏的“原罪”让电竞并未得到国内主流文化的认可。在这个小众又饱受偏见的角落里,电竞俱乐部们难以维持生存。一如2011年拿下《魔兽争霸3》中国区外卡赛冠军的电竞俱乐部CCM,风光之下,是其刚成立不足三月便已资金链断裂,连工资都发不出。

意外的是,CCM濒临解散的命运,被“强势进入,整合电竞”的王思聪改变了。手握五个“小目标”的他,在这年8月用600万美元收购了CCM,又从LGD俱乐部挖角四位成员,重组为iG电竞俱乐部。一系列的操作,给当时的电竞圈带来了不小的资本震撼。

在经营电竞俱乐部之外,王思聪还抓住了“电竞+直播”的机会,于2015年10月正式上线熊猫TV。熊猫TV一度成为仅次于虎牙、斗鱼的头部直播平台,成立三年间完成5轮融资,单笔融资最大额度为10亿元,各轮投资方包括乐视网、360、真格基金等。

在王思聪“高举高打”的时间里,更多富二代涌入了战场。

2012年9月,华鼎集团少东家丁骏成立了VG俱乐部,股东还有华西村集团的接班人孙耀喜、美莱医疗的公子陈青;2013年9月,合生创展朱孟依的儿子朱一航、中国“稀土大王”之子蒋鑫分别创办了EDG、Snake俱乐部;2014年2月,安徽前首富王文银之子王玥创办了NewBee俱乐部;2014年底,曾经的“养猪第一股”雏鹰农牧少东家侯阁亭收购了OMG俱乐部。

那几年间,王思聪和其他富二代一起给电竞行业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话题与流量,同时也带动了更多资本对电竞的关注,电竞行业开始真正走上风口。

官方的态度也有了转变。2017年4月,电子竞技被文化部写入“十三五”时期文化产业发展规划,各城市与地区也相继制定支持电竞产业发展的细则。

时至2018年,随着iG电竞俱乐部夺得《英雄联盟》S8总冠军,王思聪的电竞版图估值水涨船高,其个人身家也一度超过60亿元,也让中国电竞行业的热度再上了一层楼。

何猷君便是在此时入局的。在澳门电子竞技总会成立时,其还发微博称王思聪是他一直以来的榜样。

被推高的运营成本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这将是一段富二代成就一个行业的佳话。然而现实并未就此理想下去,诸多富二代迎来的是黯然离场的结局。

2017年9月,蒋鑫把Snake的大部分股权转让给了侯阁亭,后者在2019年又将Snake卖给了李宁,传言是为巨亏退市的雏鹰农牧回血考虑。2019年3月,熊猫TV倒闭,王思聪名下多家公司股权被冻结,iG俱乐部也随之进入低谷,多次陷入减薪、明星选手转会乃至解散等负面传闻。2021年,在华鼎集团先后遭遇ST、被列为“老赖”后,丁骏也被曝已脱手VG。

目前,何猷君和朱一航是难得仍留在牌桌上的人。

在天使投资人郭涛看来,多数富二代投资电竞失败的原因,一是在于其缺乏对电竞行业的深入了解和专业知识,二是因为缺乏明确的战略规划和定位,管理团队能力不足也难以适应市场变化和竞争压力。

不得不说,运营一家电竞俱乐部的成本相当巨大。

“电竞企业的运营成本包括设备购置、选手培训与薪酬、场地租赁等方面,费用都非常高昂。而激烈的市场竞争下,若无法在众多俱乐部中脱颖而出,就很难获得商业成功,这导致了很多电竞企业处于亏损状态,甚至可能出现资金链断裂的情况。”北京社科院副研究员王鹏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

其中,占运营成本绝对大头的电竞选手薪资,往往被业内视作是富二代们不惜代价、高价挖人拉高的。

2011年之前,电竞选手的月薪不过千元水平,曾有“电竞黄埔军校校长”之称的PDD(刘谋),在2010年入行时一个月也只能拿1500元。持币入场的富二代,迅速改变了这一情况,动辄成百上千万的薪资和转会费成为行业常态。

《英雄联盟》赛事中,如2019年前iG选手JackeyLove(喻文波)转投滔搏的TES战队时,业内疯传其转会费高达2500万元;KPL(王者荣耀职业联赛)体系下,根据星竞威武招股书,前eStarPro对抗路选手梓墨(吴喆杰)在2022年被北京微博以1200万元的代价收入麾下;PEL(和平精英职业联赛)赛史中,也在2021年1月迎来了首位转会费过千万的选手诚C(糜加诚)。

由此可见,明星电竞选手们的收入或可与传统体育项目选手相媲美。

但与传统体育项目不同的是,电竞选手的职业寿命非常短暂,尤其是在中国禁止未成年人参加电竞赛事的情况下,这也给俱乐部的人才培养体系带来了极大挑战。据中国青年报此前报道,中国电竞选手平均职业生涯在2~3年,平均退役年龄为24岁。

2015年王思聪也曾在采访中坦承:“我当时的进入,现在看来有可能不是一个最理智的选择,因为我来了之后,导致很多有钱的富二代也都进入了这个行业,反而把这个行业炒得特别的高,目前来看也不知道这个是好事还是坏事。”

夹缝中的高风险生意

在浙大城市学院文化创意研究所秘书长林先平看来,富二代集体退出,也反映出了电竞行业的商业局限。

事实上,若作为生意来考量,以电竞俱乐部为核心的企业确实可谓之夹缝中生存的高风险行业。

“电竞俱乐部作为电竞产业链中游,无法与上游操控版权的游戏厂商、赛事主办方相抗衡,只能任其‘鱼肉’。”产业分析师张书乐对中国新闻周刊分析。

这并不难理解。电竞俱乐部的收入主要依靠赛事奖金、广告赞助、门票销售等,再加上外延的直播收入等,这些营收均与其在赛事中的成绩直接挂钩,成绩又具有极强的不可控性。

以星竞威武为例,虽核心在电竞,但2023年其电竞俱乐部运营部分收入反倒有所下滑,只贡献了25.9%的营收,据招股书解释,这主要源于eStar Pro当年赛事上的失利所致的赛事奖金收入减少。

同时,在游戏的强势周期里,游戏厂商对赛事经营各方面的话语权更强,单是对比赛席位的争夺于俱乐部而言便耗资耗时,得来的粉丝最终流向的则更可能是为游戏付费;在游戏老化时,其所能带给中游的利益则相当有限。

在张书乐看来,这造成的结果是“仅仅靠规模化扩张和多赛事参与,难以构成盈利场景的打开条件,往往沦为电竞游戏版权方的打工仔和宣传员,收益菲薄”。

中国音数协副秘书长唐贾军也曾在活动中表示,电竞产业的收入还是集中在游戏收入而非赛事收入。数据显示,2023年上半年中国电竞产业收入中,电竞游戏收入占比84.84%,电竞游戏直播收入占比12.03%,赛事、俱乐部以及其他收入则分别占比1.35%、1.09%和0.68%。

“电竞目前最成功的商业模式恰恰是直播。十多年前某电竞选手为生存而直播带货‘肉松饼’,结果不但形成了‘肉松饼拯救电竞’的梗,也带火了直播行业,为后续的直播带货打了样。而国内电竞俱乐部,也有依托自身赞助商和平台优势,通过带货3C产品分羹的情况,亦有通过电竞明星卡等潮玩方式,试图破壁的打法。”张书乐介绍。

从星竞威武的情况来看,其与直播挂钩的、类似MCN的人才经纪业务,便占据了公司整体营收的半壁江山,且占比从2022年的58.6%进一步增长至了2023年的62.9%。

但在张书乐看来,“这些相关周边生意更像是游戏产业的衍生,并没有真正成为电竞体育的一部分”。此外,考虑到国内对直播管控的收紧,以及选手们的直播经纪约未必与电竞俱乐部绑定等问题,未来直播还能否维持对电竞产业贡献的当前体量还有待观察。

也正因如此,“目前电竞行业的盈利模式仍在探索中,尚未形成稳定、可持续的盈利模式,电竞企业的盈利能力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王鹏介绍。

这也导致中国电竞出发二十余年,归来仍是“初级阶段”。时至今日,不少电竞企业仍困在亏损的泥潭中。

过去两年间,电竞俱乐部欠薪传闻不断。今年4月,拥有《英雄联盟》老牌强队的RNG俱乐部CEO李杰明自曝“可能立马破产”。“不是没钱,而是亏钱,大几千万的窟窿,各种违约,每个月还有几百万的运营支出,百分之八九十是选手支出。”

如今冲击美股的星竞威武也尚未能找到盈利场景。2022年与2023年,星竞威武在创造了6583.5万美元、8366.8万美元营收的情况下,分别录得630.6万美元、1325.8万美元的净亏损,亏损扩大的速度远高于营收增速。

在国外,凭大满贯成绩在丹麦上市的Astrails Group,从最早市值1亿美元走到退市;后有号称可以触达5亿用户、开拓了诸多电竞周边业务的Faze Clan,因无法盈利而股价低迷,不足一年便草草退市;借贝克汉姆名声在伦敦证券交易所上市的Guild Esports,过去三个财年中累计亏损已超2200万英镑(约合人民币2亿元)。

但“前辈们”的如是遭遇并没有打击何猷君的信心。

“电竞的经营,就像是乘着增长的波浪往前走,这个波浪是人数极为庞大的电竞爱好者,一定能够孵化出更优秀的商业模式。对电竞俱乐部的经营者来说,真正考验就是能不能维持公司的健康发展,并在波浪中找到那些机遇。”何猷君在去年的一次专访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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