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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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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中行

这次生病住院,真正可说是经历了人生一大劫。起因是突然皮肤发黄,有朋友建议我去查个肝功能。结果让我大吃一惊:各项指标严重超常!于是遵医嘱立即住院,经过几天的全面检查,最终确诊为“充满型”胆结石中的若干石头不识相地跑出来堵住了胆总管。当务之急便是取石疏通胆总管,医生建议用ERCP术。所谓ERCP,就是通过内镜将管子从喉咙插入,经食道、胃,直达胆管,然后用刀用钳怎么怎么的。医生告诉我,这个手术在他们医院是不麻醉的,他解释说,这好比做不麻醉的胃镜,只是时间稍微长一些。我本想转院,找一家用麻醉的,但转而一想,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天,天天做检查,如果转院,可能要从头再来一遍,这样或许会耽搁病情。于是决定留下来马上做不麻醉的ERCP。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没有定论,但结果却是遭了大罪的。管子插入,已是十分难受,但与后面相比,竟是小巫见大巫。

话说管子在肚子里捣来捣去,不是痛,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更倒霉的是,插入的管子中途出了故障,据当时的医生说,是“坏脱了”。只好把它拔出来,再换一根重新插入。当时我真想求医生停止手术,但喉咙被管子堵着,根本说不出话来。于是只能大吐特吐,足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当医生宣布取石成功时,我差不多已经处于半昏厥状态了。事后想想,我以老迈之躯,接受无麻醉手术,还是有着很大风险的。好在危情已过,诗情渐渐复苏。我在病床上写的第一首诗,便是记录了这一段难忘的经历:“吐物满身熬始终,内窥去石胆腔中。纵然进场无麻醉,出场依然是醉翁。”醉翁便是指我当时的半昏厥状态。诗的下面注曰:“ERCP胆管取石术,全程无麻醉,此中滋味,天知地知我知,唯你不知也。”轻松地将一场危情化解于调侃之中。

我在医院足足住了二十天,除了亲友们的探访,大部分时间还是用写诗来打发的。下面一首《阿堵》这样写道:“病侵阿堵未侵斯,手可输文心可思。作乐苦中真有味,尽情咀嚼吐成诗。”阿堵,是六朝时人们常用的口语,意为“这个”或“那个”。诗中是指胆总管。而“斯”也是这个那个之义,这里是指其他的脏器。写这首诗时,身体略有好转,所以带了点浪漫色彩。

住院期间,来探望的亲友学生真是太多太多,乃至护士长打趣说:这里快变成花店啦!为此,我写了一首感谢所有探望者的诗:“鲜果鲜花香到今,嘉言不绝似琴音。深情无价终须报,先把心声化作吟。”

想不到的是,我的诗情也惊动了病房里的“左邻右舍”。“左邻”小李,来自甘肃,我看他经常在练硬笔字,写的都是“将进酒”之类,他也从探望者的嘴里知道了我的情况,我们之间便有了不少共同语言,他给我讲敦煌,我给他讲浦江。在他临出院时,我动了诗情,为他写了一首送别诗:“又是忘年殊可交,仲谋往事岂迢迢?居然同病求潇洒,幸赖邻床解寂寥。谈史嗟叹莫高窟,论今指点浦江桥。有才无愧陇西客,猿臂天生可射雕?”诗中的仲谋,就是孙权,他是与曹丕、阿斗同一辈的,故曹操有“生子当如孙仲谋”之叹。小李与我儿子同岁,故在此也生出些许的感叹。

我的“右舍”是老朱,江苏连云港人。他的夫人也住在病房里,日夜照顾。一天,老朱突然向我提出一个要求,请我代他写一首感谢夫人的诗。他的夫人名叫绍珍,于是我用老朱的口吻写了一首藏头绝句:“感怀秋雨伴春风,恩到深沉不语中。绍继因缘三世里,珍藏心底爱无穷。”夫妇俩看了很开心,朱夫人乘机又向我提出一个请求,说是要送一面锦旗给肝移植专家王正昕,她想别出心裁地在锦旗上写一首藏头诗。这活计于我不啻小菜一碟,于是我近乎脱口而出地写道:“王治家邦医治身,正逢妙手可回春。昕昕丽日风光美,赞美应归大写人。”我想,素未谋面的王大夫看了,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吧?

老人住院,经一番折腾,应该会对今后的人生产生一些新的感悟。我在出院那天,便写了一首感悟诗,为这二十天的“病床诗情”画上了一个句号:“人生已近亥时光,老病缠身也正常。处世本来无所得,知无所得是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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