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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砌志书”里的旧时光

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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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茨

我生在南京,记忆里,江南一带的胡同常被称为“巷弄”“里弄”“弄堂”,尤以上海为甚,家门挨着家门,挤密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写《京华胡同》诗集之前,北京的胡同于我而言,是陪母亲坐人力车悠游过的那几个巷子,参观的那几个名人故居而已。缘于诗集的写作,从两年前开始,我便与东四一带的砖巷结下了缘分。

如何以诗歌的语言来彰显胡同之美、胡同之魅?颇感急张拘诸。我开始查阅有关胡同的资料,去寻觅那些青墙黛瓦里的前尘影事。每每掩卷沉思,那些遗落在文字里的背影与故事,总令人动容。

北京的胡同,是一部“砖砌”的历史,是一本意蕴深厚的“志书”。胡同里“条”的起源,可追溯到明朝。明代张爵所著《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中,已开始有“某几条胡同”的记载了。“东四十条”便是以“条”称呼的胡同,东四一带涵盖了十四条胡同。京师谚云“东富西贵”,盖贵人多住西城,而仓库皆在东城。清亡后,东富西贵的局面发生了变化,民国后,新贵多向东城转移。东四地区是“东贵”新潮流的代表街区。比如徐世昌住进了六条,朱启钤搬进八条。

我在胡同悠游的日子里,总会在不经意间,手握铜门环叩开胡同深处悠远的岁月。高墙朱门,院里种有高大的槐树,紫藤爬在花架、围墙上,回廊里走动的身影,衣袂飘飘,古遗文韵的厚重与诗意静静栖居于此。这不由让我想起南京三进带天井的祖宅,有着“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的江南民居的雅致。春末夏初的茉莉、蔷薇、金银花等爬满了竹篱,清香袭人。祖宅附近颐和路两边都是法国梧桐,春夏浓荫覆盖。这是胡同巷弄南北各有特色的风景。

大部分保留下来的胡同,像一部影像机记录着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顺着逼仄狭长的通道走入,可见数户或十几户人家挤在一个院子里,过道上三三两两停靠着自行车。我驻足感慨,王公贵族、曲艺名伶、文豪雅贤都曾在此度过或长或短,或喜或悲的时光,如今却光阴流转。

崇雍大街,被称为东城南北中轴通衢上的“天地之街”,连接着天坛与地坛。京韵文化,宛如大青衣的水袖曼舞,不惹尘埃却又精致风雅。偶尔从院墙内传出的笛声,好似可以吹尽春风十里。而今,许多老建筑进行了腾退修葺,老砖瓦被重新打磨出新光泽,京味文化被赋予了新时代的意义,老而不旧的“大市银街”转眼已是百年芳华。

往东四北大街漫步,青砖灰瓦的传统建筑一路相随,“万字不到头”的挂檐板、古旧的台明石、梅兰竹菊的精美砖雕、商铺墙根的鸢尾,处处都是景致。闪回过去,这里曾是元明时期最为繁华热闹的地带。清末民初时,鼎盛一时的饽饽铺、药铺街边林立,一派繁荣……有商业的地方就会繁荣,从古至今未曾改变。

从东四北大街向南而行,至东四十条40号,这里曾是爱国将领佟麟阁的故居。将军百战沙场死,壮士千秋烈火焚。立于这座数十个房间的大院子,看到菜地、花园,耳边依稀还回响着佟将军对幼子们的谆谆教诲。我心下怆然,英雄的慷慨义举应该被世人铭记。

两三步外,老槐树伸展着年迈的枝干。一位阿婆坐在门口的老石墩上打盹儿。门檐上的风铃被吹得叮咚作响,不知这清悦的铃音是否唤醒了阿婆梦里的桃花朵朵?

东四六条巷口的核桃树歪斜着身子立着,尨眉皓发,已两百余岁。63号和65号院是大学士崇礼旧宅,古宅由街北的两大宅院偕一座花园组成,全院近万平方米,布局宽敞,屋宇华贵。院内环以围廊,左右数座跨院,一殿一垂花门,后院有戏台、祠堂,花园里有假山、凉亭,据说曾有“月牙河”环绕,如今已被填平。门窗上所嵌七彩玻璃,彰显民国初西风东渐的时髦。院子极为安静,我站在院落中间,看着半已残破的房椽,长满杂草的灰瓦,绯漆斑驳的朱门,而老宅如同一位饱经沧桑的雅士,闲观万事岁月长。

胡同如画,漫步其中,诗意就从旧时光中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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