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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也有处不来的人

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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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诚龙

为什么苏东坡会成为“万人迷”?因为他是人际“万能胶”:“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

王安石改革,虽千万人吾往矣。东坡便是千万人之一,对改革公开跳将出来投反对票。王公也不客气,把东坡逐出京都,降他一级两级,官阶是官人命根子,从此萧郎是仇人。但王公与东坡不仇,乌台诗案发,皇家要割东坡首级,王公站出来:本朝祖宗成法,不斩士大夫,岂有杀东坡之理?后来王安石被弃,落魄南京,情景甚是落寞,鬼都不上门了,东坡反倒去看老领导了:“苏轼今日敢以野服见大丞相。”大丞相答:“礼岂为我辈设哉。”两位政敌即为好友,相逢一笑泯恩仇,桃花依旧笑春风。

若说王公是君子风,那么,章惇却有些小人味。章惇和东坡两人先前是特别要好的朋友,隔三岔五,都要一起诗酒风流,户外郊游。有回同游高山,章惇踏朽木,攀绝壁,到得悬崖处挥笔大写:“苏轼章惇来游。”苏轼见之,胆战心惊,笑着说:“子厚必将杀人。”何故?“能自拼命者,能杀人也。”真朋友嘛,什么话都说嘛,其时其景是:“子厚大笑。”章惇杀人不太多,心狠是真的。苏轼与章惇闹翻之后,章惇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大笔一挥,将苏轼贬到惠州。苏轼挨贬挨习惯了,一般人受此打击,常年睡不着,苏轼却是“春睡美”。哦豁,还没打疼是吧,章惇又挥笔:海南去。

朋友曾经有多好,后来就有多恶。一般人如此,章惇亦如此,苏轼不如此。章惇被贬,苏轼回朝,章惇最怕的是,他的儿孙将被清算。苏轼恰好站在可以决定他儿子命运的位置上,苏轼仇将恩报,将其儿子保护起来,提携起来:“某与丞相定交四十余年,虽中间出处稍异,交情固无所增损也。闻其高年,寄迹海隅,此怀可知。但以往者,更说何益,惟论其未然者而已。”

苏轼跟谁都来,跟谁都谈得来,跟谁都扯得起火。不过有一人,苏轼见他就烦,背他还恼,话不投机,甚而至于老死不相往来。这就是程颐。两人同为朝廷命官,不免要打交道。宋朝泰岳司马光仙逝,程颐主持葬礼。那日,苏轼刚刚参加明堂庆典,又赶来祭奠老领导,程颐挡住,不让苏轼进去:“子于是日,哭则不歌。”意思是,你刚刚参加庆典,不可以再来参加祭奠,苏轼怼了一句,孔子说过“哭则不歌”,孔子没说“歌则不哭”。苏轼扒开程老夫子,笑程颐是“燠糟鄙俚叔孙通”,笑他是山野里的制礼秀才。“众皆大笑,结怨之端,盖自此始。”

苏轼与程颐,削尖脑壳都榫不拢,不是世仇,不是政敌,不是三观冲突,不是利益博弈,若有什么隔阂,那是性情不同。程颐严肃,苏轼活泼,程颐端庄近乎端着,苏轼放任近乎放诞。谁都不是小人,谁都不是坏蛋,谁都不是奸臣,谁都不是恶汉,都算得上是真君子。两人有过矛盾,那些矛盾算么子呢?苏轼跟打击过他的王安石,跟陷害过他的章惇,都能和好如初,何以跟只有言语怼过的程颐如此势同仇敌?

道不同不相与谋,性不同不相与投。谁都有处不来的人,不要想着谁都是朋友,有些人天生做不成朋友。若与某人怎么也相处不来,那就不用相处,程颐做程颐,苏轼做苏轼,无谁对无谁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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