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爱武
趁着清明节这天阳光明媚，我来到南宁市花卉公园，寻一棵高大挺拔的木棉树，仰望枝头，拇指头大小的一片片嫩叶已探出身，在和风吹拂下摇摆，但木棉花不细瞧还发现不了。不像往年，这时候应是一朵朵艳丽灼人。看来，今年木棉花盛放之时已过。
湘北的老家虽是南方，却没有木棉花。初识木棉花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一个仲冬，我入伍后来到大山里的某哨所，营房四周被荆棘杂草的绿色覆盖，没有冬的样子；倒是透着灰白色的光杆树东一棵西一棵，有点儿像老家冬季叶子落尽的松树，有的树干有胳膊粗，有的有碗口粗，还有更粗的，都直挺着身子向上，不屈不挠。哨所门口就有两棵粗壮的光杆树，没日没夜伴着我们。我有些好奇，少不了多望几眼，从军校毕业、年轻的丁排长告诉我：“这是木棉树，属落叶大乔木，虽生长于不起眼的山岭、河谷等地方，但树姿高耸，先开花、后长叶，开出的花不同凡响，如同戴在胸前的大红花呢！”说到这里，丁排长停顿一下，拍拍我的肩膀继续说道：“这树又叫英雄树，开的花被称为英雄花，等开春就可以一饱眼福了！”丁排长意味深长的一席话，让我满怀期待。
几声雷响，几场雨落，万物复苏。一天下午，天空放晴，阳光下山上的新绿浓得更加厚重，衬托出那些灰白色的树枝上开出的红彤彤、一排排、一丛丛的木棉花格外醒目，放眼一望，山上山下，花儿开得热烈、奔放，诗意般点染着苍翠的青山。长在哨所门口的两棵木棉树，因为距离近，没有树叶遮拦，头一仰就可以看得非常清楚，不仅美，还大过一般的花，每一瓣粉色的花蕊、每一片火样的花叶，都红得耀眼、红得发光，灼灼其华，在多彩春天放射出充满勃勃生机的光芒。哨所里的一位老兵说：“你们真有福气，赶上了今年这么鲜艳的木棉花，我在哨所3年还是头一次见呢！”这里的山虽不算高，但云遮雾绕，就是冬天也常常被大雾“锁着”，初到这里真分辨不出季节的变换，只有看到木棉花盛开才知道春天真的到了，大家欣喜不已。第二天早上，哨所门口掉了一地的木棉花，被露水滋润得愈加娇艳，我们将花捡起来，拼成五角星、红心等图案美化营区。
清明节的时候，周围山上的木棉花还在肆意开着，只是雾气深沉的时候多，想看得透彻还真不容易。一天吃过午饭，营部有汽车来送给养，丁排长请示连长同意后带我和排里10多个新兵去看大片木棉花。一路上平时说笑自如的丁排长变得很严肃，除了提醒司机注意安全，一句多余话也没有。过了一段时间，来到了一处烈士陵园，成片的木棉树环绕周围，排列得很整齐，如哨兵护着长眠于此的烈士，周边山坡上的木棉树上一簇簇木棉花开得灿烂又大气。这时，丁排长紧了紧风纪扣，对我们说：“这些烈士都是在保卫边境的战斗中牺牲的优秀军人，每个人都配得上一朵英雄花。”
我们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最漂亮的木棉花捡起来，在每位烈士的墓上拼出一朵硕大的红花。刚用红油漆刷过的墓碑上字迹清晰，烈士的生平事迹一目了然，他们年龄大都不过30岁。我们心情沉重地默念碑文，不声不响地拼着红花，不知道是谁突然打破了沉默，问：“排长去了哪里？”我们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找到丁排长，他正站在一个刻着“丁家善”名字的烈士墓前泪流满面，轻声说：“哥哥，你长眠在这里整整五年，不要怪老爸老妈没来看你，他们身体不好，我一直瞒着他们。现在我读完3年军校，要求分到你战斗过的地方，就是想经常来看看你呀！”丁排长的哥哥是在离我们哨所不远的边境执行重大任务时牺牲的，荣立三等功。明白过来的我们不约而同地手捧一朵朵鲜红的木棉花，噙泪拼成一朵大红花虔诚地放在丁排长哥哥的墓上。返程路上，映入眼帘的木棉花是那样红艳，可没有谁再吱声。
自此，每次值勤路过木棉树，我们都会多看几眼，木棉花已成为我们心中四季常开的花，浸染着我们火红的青春。年轻的丁排长就是这样，一年后他离开哨所，之后成为一名优秀的连长、一名优秀的营长。同茬来的新兵也在这里成长，有5个上了军校。但无论到了哪里，木棉树、木棉花都深植脑海，根深蒂固。
脱下戎装后，我转业落户在南宁这个也有木棉花开的绿城，至今有10多年了，每次看到公园里、大道上那一株株昂然挺立又熟悉的木棉树，不论花开或花落、晴天或落雨，都会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了又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