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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匠心|一个人、四味药,做出小毛猴的大世界

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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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手艺的诞生,或始于生活,融入烟火故事,经手的既是器物也是人生;或源自对美的追求,贵重如金银、日常如纸墨,都在匠人手中焕发新生,凝聚着匠人的智慧与辛劳。本报自今日起推出“匠心”系列报道,与您一起走近令人赞叹的精妙技艺与辛勤匠人,在百年传承与不懈创新中,赏工艺之美,感工匠精神,品人生百味。

千花百卉明媚,碧水蓝天清新,迎着融融春意,小小毛猴也自传承人手下“苏醒”。通州区毛猴技艺传承人张正最近刚刚完成一组“通州六景”,看着栩栩如生的毛猴,热热闹闹的古城场景,人们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小毛猴”的“大世界”。

四季成就一毛猴

春天到了,毛猴制作也跟着忙活起来。这是因为制作毛猴的重要材料之一——辛夷就在此时收获。这味材料原是辛夷花,也就是木兰花的花苞,差不多有半根手指长,表面生满绒毛,因此也被古人称为“毛笔头”。毛猴制作者看上这味材料,也是因为这厚厚绒毛与猴子的“皮大衣”非常相似,正好可以用来做毛猴的身子。

制作毛猴的另一味重要材料是蝉蜕。每到夏日,窗外知了叫个不停。它从幼虫变为成虫时蜕下的那层薄壳学名叫“蝉蜕”,既能入药,也是让毛猴生动起来的关键“法宝”。仔细观察,这层棕红色的薄壳还保留着昆虫形态,细足俱在,身上纹路清晰可见,两只前肢扁宽带齿,粗壮有力,正适合做毛猴的腿;四只后肢细长,易于造型,便作为毛猴的手臂,摆出不同的造型;蝉的头部移植过来,恰好能作为毛猴的头。还有一味材料是木通,通常制作为毛猴头顶的“草帽”。

头部、身子、四肢有了,接下来就要考虑拼合各个部位。这一环节用到的材料便是天然的胶水——白芨。原本的白芨为干燥的白色块状物,须将其捣碎,适当加水调和磨浆后才能产生粘性,作为胶水粘合辛夷与蝉蜕。

辛夷成材于春,蝉蜕蜕落于夏,白芨、木通收获于秋,四种材料均取自天然,在药用价值之外衍生出手工艺制作和审美价值。余下一个“冬季”,便是手工匠人研习技艺、臻于成熟的一段漫长时光,只有坐得“冷板凳”,才能习得真手艺。

家里的一张小桌铺上毡布,摆上材料工具就是工作台,惟妙惟肖的毛猴作品便自这里诞生。张正笑称这是“以家为厂”。

桌上放的一盒子辛夷,正是张正不久前在药材市场一遍遍过手、一个个扒拉出来的。因为制作毛猴须选用绒毛较长且密集的花苞,若不加甄别大量购入,最终可用的还不到一半,非得制作者亲自下手,十里挑一,才能保证到手的都是“可造之材”。

张正将一颗花苞捏在指尖端详片刻,拿起剪刀,将花苞顶部尖端剪去。“每颗辛夷都得经过这道工序,如果不剪,两条腿就只能粘在尖上,这猴不就没有胯骨了吗?”张正说着拿起另一颗花苞仔细对比,要想猴有猴样,真得好好琢磨。

不光是辛夷,粘蝉蜕也有技巧。“毛猴生动有趣,全从这四肢动作上来。比如我想这只毛猴向前走,两条腿就不能正好粘在两侧,一条腿稍稍往前、一条腿稍稍往后,一条腿弓、一条腿直,这就有迈步走路的意思了。我想让它抬头,就把这头往后一点、向上翘点粘,别人一看就明白。”手随心动,一只昂首阔步的神气毛猴出现了。

六景再现老通州

一个人、四味药,做出来是猴的形象,讲的却是人的故事。

走进张正的家,最醒目的便是摆放在客厅中央的几件作品,细看去,有层叠高耸的燃灯塔,庄严高大的鼓楼,“猴”头耸动的热闹集市,这些就是他以通州历史标志性景观为主题所作的“通州六景”。六景包括石坝码头、通州衙署与三庙一塔、万寿宫大街、鼓楼、大光楼码头、东大街,再现老通州人亲身经历过的繁华

讲到通州的历史,最亮眼的名片便是“漕运”。古通州因河而生,因河而盛,漕船汇聚的码头便是古城一大胜景。

经过张正的妙手,“码头”上可以看到毛猴在各自忙碌,有的正伸长了胳膊扯帆,有的忙着为船上客人打伞,有的停了船,正将一筐筐的菜往岸上搬。沿岸一溜儿小摊,卖菜、卖烟、卖吃食,还有一处官方管理处,一位头戴红缨帽的官员正威风凛凛地和人交谈。张正最得意的是水里的一艘“分体船”,船舱中间做出一道接缝,这是运河上的典型船只“对漕船”,只要解开中间锁扣,船体一分为二,长船秒变短船,能够通过宽度较窄或拐弯较多的河道。

这一景表现的是石坝码头卸运货物的场景。这里是明代朝廷颁诏钦定专用且级别最高的漕运码头,也是接收转运北京官仓的专用码头,因采用条石砌筑呈台阶状石坝而命名。码头每天都聚集着装卸漕粮的搬运夫,周边遍布各种小吃摊铺、茶肆、酒馆。

和石坝码头差不多热闹的地界当属万寿宫大街,据《大运河与通州古城》描述,旧时称此处为“小天桥”,江西漕运会馆(万寿宫)就建在此,卖艺、杂耍等娱乐应有尽有。限于作品尺寸,张正只复原出会馆戏台,台上唱念做打,台下鼓掌叫好,热闹劲栩栩如生。会馆外大街人声鼎沸,毛猴的形象也分外生动,吹琉璃喇叭的高抬起头,“窝脖儿”的弯腰驼背扛着家具,路上行人向唱戏的方向扭过脸,仿佛真的被阵阵弦鼓乐声吸引。拉洋车的、瞧西洋景的、做风车的……老北京的市井烟火气扑面而来。

场景内的各种小部件也用足了心思。剪下的麻袋片做成船篷,一粒粒小彩珠充当新鲜水果,剃头匠摊子上粘着镜子,纸壳里层瓦楞纸自带波浪形弯曲,正好可以当作房屋瓦顶。

张正今年64岁,生于斯长于斯的他,那一幕幕通州古城景色中满是张正的少年回忆。燃灯塔、万寿宫大街都是他与小伙伴们曾流连忘返的地方。“我小时候就住在鼓楼附近的院里,老人们在墙根下边晒太阳,我们就到鼓楼上边玩去。小孩都淘气,那鼓楼侧面是一段斜坡,我们都顺着斜坡爬上去,从来不走北边的楼梯。有的房屋与城墙相连,楼上就铺一条小过道,直接通向鼓楼,一楼是家书店,小孩总围在那店里看小人书。”这些记忆也是促使他动手复原老通州景色的动力,“古代文人为通州总结了‘通州八景’,而对我来说,这六景也正代表了我心目中的通州。”张正说道。

妙作灵猴观世事

命运的齿轮是什么时候和毛猴联系上的?这与张正的童年脱不开关系。作为一名老通州人,小时候的张正常常和其他孩子结伴上西海子公园去玩。孩子们总能见到公园的亭子底下坐着个老人,一坐一整天,专心地做毛猴。张正看得久了,也挺感兴趣,就跟老人简单学了方法,当爱好做着玩。工作后,便没有时间再去研究,只是偶尔做些小猴送给同事朋友。

或许是与毛猴缘分未绝,张正在工作时遇见了他的一位师父。“当时我的同事下片儿,在人家里看到了毛猴,回来马上告诉我,我才认识了李致平,和毛猴爱好者的圈子‘接上头’了。他家是专门做手工艺的,手艺地道,我跟着学了不少东西。”

张正另一位师父则是有“毛猴曹”之称的毛猴制作大师曹仪简,他也是对张正的毛猴制作理念影响最大的人。

毛猴作为一项民间技艺,起源很简单,传说是老北京南庆仁堂的小伙计受不了账房先生欺负,机缘巧合之下,用店里的药材拼成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人用来出气。药铺老板拿这几味药单独包装,作为‘猴料’出售,逐渐在民间流传开来。经由曹仪简的传承发扬,赋予这项技艺更深刻的内涵。

“一般手艺人做毛猴,离不开滑稽的形态和民俗主题,但曹仪简的作品都有很深刻的寓意。” 说到曹大师,张正的语气中充满敬佩与赞赏。他翻开一本曹仪简的作品册,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这个作品里,这猴戴着眼镜,好像是看不见了,但眼前一出现铜钱,它的眼睛又好了!这就叫‘见钱眼开’。还有这个作品名叫‘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他所做的毛猴往往具有一定的讽刺性,给人思考的空间。”

顺着师父的路子摸索,张正对于制作毛猴别有一番见解。

“我们在制作毛猴时,往往让猴子做一些人类才会做的事情,这是把它们通人性的一面展示出来。但同时,猴子本身‘猴性’难改,平衡好人性和猴性,作品才能既不乏幽默感,又引人深思。”张正说道。

他的运动系列作品尤其有趣生动。六只小猴在篮球场上比赛,仔细一看,两只猴子叠起了罗汉就要灌篮,其他猴子上手拉扯阻止,有的干脆爬上篮板向外拦球,唯一一只比较理性的猴子站在旁边,正一个劲比着“暂停”的手势。这夸张的欢乐一幕,怎不令人捧腹?

另一个重要主题是反映现实生活。如今大人小孩都爱玩手机,张正灵机一动,将新作品命名为“魅力手机”,场景中桃园结义的三兄弟谁也不看谁了,各自盯着手机;老虎就在身边,武松却不知是不是在刷视频;唐僧经过五指山,对孙悟空视若无睹;白娘子与许仙于断桥上擦肩而过,眼睛里只有手机屏幕……当然,作品中更少不了的是他观察到的动人城市生活,一组九猴作品就展现了空竹玩家的高超技巧,捞月、蚂蚁上树、抛高,空竹与猴子的造型都惟妙惟肖。

“毛猴虽小,却通过场景布置和人物关系,展示和反映出更宏大的主题,正是‘小毛猴,大世界’!”张正说道。

北京城市副中心报记者:王倚剑

摄影:唐建

微信编辑: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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