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希望壮大消费贷弥补一部分房贷提前还款带来的信贷缺口。快速增长的消费贷一定程度反映了消费复苏的势头，但其间资金挪用的风险也须严防
文|严沁雯
“赶上银行限时促销，春节前贷了几万元，利率只要3.2%。”在年前银行密集的利率优惠券“攻势”下，春节期间恰好有消费需求的熊昂开启了消费贷初体验。
2024年初以来，无论是社交平台随处可见的广告，或是用户订阅的银行短信，消费贷营销信息的存在感逐渐增强。发放优惠券、上新产品、提高额度……2023年消费贷内卷余温未退，2024年的“新战事”早已打响。
数据方面已有体现，根据中国人民银行公布的最新数据，1月新增人民币贷款4.92万亿元，同比多增162亿元，创历史同期新高。分部门看，住户贷款增加9801亿元，其中，以消费贷为代表的短期贷款增加3528亿元，而在2023年同期，这一数据为341亿元。
在业内人士看来，住户贷款增速有所加快，表明在提振消费的政策措施发力之下，居民消费需求正在回升。
消费贷快速崛起背后，一方面是银行业务增长的需要，另一方面与促消费的背景息息相关。但需注意的是，专家提醒，极低的利率并不可持续，部分客户亦需注意背后的潜在风险。
消费贷春节档：
新低3%以下
“龙年迎春惠消费，闪电贷券后年化利率3%起，错过等一年！”春节前夕，某股份制银行客户经理在朋友圈发出最后通知——该优惠券领取活动即将结束，春节后将恢复原利率。
据上述客户经理介绍，该款产品随借随还，最高额度30万元，可以选择先息后本或者等额本息的还款方式，“如果借30万元，两年利息在8000元左右。”在春节前两日，他便放出近200万元贷款，与2023年曾推出的限时促销对比，利率优惠力度进一步加大。
盯上“春节档”的不止以上一家银行，据观察，多家国有大行、股份行及城农商行均参与其中。
以另一家股份制银行为例，春节前，根据该行手机银行App首页推荐，“浦闪贷领65折利率优惠券3.4%起”，授信金额最高可达50万元。春节后，该行又推出新的消费贷优惠活动——2024年2月9日-2月29日，用户可参与利息券抽奖活动，据实测，抽奖后一张6.6折的“浦闪贷利息券”便自动发放至银行客户。
城商行亦不甘示弱，纷纷推出优惠活动。以西南地区某城商行推出的“捷e贷”为例，额度最高可达30万元，年化利率低至3.139%（单利）。据介绍，该款产品“按日计息，循环额度，最长可贷3年”，活动时间持续至一季度末。
据不完全梳理，银行针对春节推出消费贷限时优惠，折后年化利率普遍在3%-4%之间。“最近‘开门红’，行里有指标任务。与前些年相比，现在消费贷利率已经是最划算的时候了。”某股份行贷款经理表示。
除了利率的优惠，部分银行给出的消费贷额度更是突破百万。例如华北地区某城商行的“京e贷”限时优惠（优惠券活动截至2月8日），根据该行某支行的宣传海报，贷款额度最高可达100万元，年化利率低至2.98%（仅限新户首笔提款客户）。据悉。该款产品为纯信用贷款，期限最长3年，按月息到期还本或等额本息。
需要指出的是，此类利率较低且额度较大的消费贷亦对贷款客户提出了较高的要求。例如，申请人需满足在优质企业任职，或为公务员、在事业单位工作等身份需求，并且在单位的公积金须连续缴存满一年及以上。
消费贷的“内卷”之风亦吹到了互联网平台，一位用户表示，其于近期接到某互联网平台的贷款产品推销电话。根据产品界面介绍，最高可借额度可达20万元，年利率则低至3.9%，领取新人福利后更可享受30天的免息待遇。
“去年觉得房贷利率高，掏空‘金库’进行了提前还款，现在利率低，借点钱来消费我觉得蛮划算的。”一名消费贷客户表示。
另一名受访者亦有“上车”消费贷的想法，“我去年就借过一次，利率比现在的3.1%还低，我打算再去问问客户经理能不能获得更好的优惠。”
不过，也有不少银行客户表示更倾向于观望，“消费欲望并没有那么强，个人觉得还是多存点钱稳妥点。”
值得注意的是，融360数字科技研究院分析师李万赋提醒称，“如果是银行推出的优惠活动，要注意优惠活动的条件和期限，部分消费贷优惠券的使用周期可能仅前几个月，而非整个借贷周期，之后将恢复较高水平。”
银行“渴贷”：
消费贷增幅9.4%
事实上，消费贷的价格战持续已久。自2023年以来，银行消费贷利率便持续走低。融360数字科技研究院监测的数据显示，2023年11月，全国性银行线上消费贷最低可执行平均利率为3.41%，环比下降1BP（基点），较2022年同期下降79BP。较同期1年期LPR（贷款市场报价利率）降幅（20BP）更大。
“相比往年，今年的‘开门红’营销活动有进一步提前之势，银行统筹规划下一年信贷投放安排，优化信贷机构，盘活存量金融资源，保持信贷规模稳健增长。此外，年初往往是信贷投放高峰期，提前备战能更好地锁定全年收益。”融360数字科技研究院在报告中指出。
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数字经济与金融创新研究中心联席主任、研究员盘和林分析称，消费贷利率持续走低受几方面因素影响：其一，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驱动利率下行；其二，各家银行降低存款利率，从资金成本端降低成本，为消费贷降利率创造空间；其三，当前从央行到商业银行都注重金融业信贷结构优化，着力推进消费贷业务的增长。
早在2023年1月，国务院常务会议明确提出“推动消费加快恢复成为经济主要拉动力”“推动消费政策全面落地，合理增加消费信贷，组织开展丰富多样的促消费活动，促进接触型消费加快恢复”。7月末，国家发改委发布恢复和扩大消费二十条措施，其中提及加强金融对消费领域的支持。
“监管部门多次发布文件，鼓励加强消费信贷对消费的支持力度，市场利率持续下移有利于提升居民消费需求。”某城商行相关业务人士指出。
在另一方面，银行推动消费贷业务增长亦有自身经营的考量。
李万赋指出，从用户的角度来说，房贷“提前还款潮”来临，银行新增住房贷款乏力，亟须调整贷款结构；另一方面2023年疫情刚刚放开，“伤痕效应”尚未完全消退，居民收入预期还在逐步恢复，居民消费动力和消费意愿不足。银行为了吸引用户，纷纷开始消费贷价格战，利率持续走低。
根据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2023年金融机构贷款投向统计报告》，至2023年末，金融机构人民币各项贷款余额237.59万亿元，同比增长10.6%；全年人民币贷款增加22.75万亿元，同比多增1.31万亿元。其中，个人住房贷款增速疲弱，而消费性贷款增速较高。
具体而言，个人住房贷款余额同比下降1.6%，为近20年来首年出现同比负增长；而本外币住户消费性贷款（不含个人住房贷款）余额19.77万亿元，同比增长9.4%，增速比上年末高4.7个百分点，全年增加1.75万亿元，同比多增9426亿元。
“前几年住房按揭贷款才是银行展业的重点，但近年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包括去年的提前还贷潮也对房贷业务有一定影响，银行希望通过快速发展消费贷业务弥补一部分房贷业务带来的缺口。”上述城商行人士指出。
价格战难持久，
严防资金挪用风险
在消费贷快速增长背后，一个公开的秘密是，资金并非全部流向了消费。
社交平台上，不少用户透露了希望将消费贷资金用于投资理财，甚至偿还较高利率房贷的想法，“利率这么低，借出来买个收益稍微高一些的理财还能赚钱”。
以上操作显然不符合促进消费的本意，同时违反了相关规定。不过，部分受访银行客户经理持“模糊”态度，“不排除有客户会这样做，一般总行后台会对资金流向进行监测，一旦发现资金流向异常就会及时介入，甚至要求立马归还贷款。但这也有一定概率，不一定每个人都会被查到。”
在招联首席研究员董希淼看来，近期公布的信贷管理“三个办法”（注：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发布的《固定资产贷款管理办法》《流动资金贷款管理办法》《个人贷款管理办法》）强化对贷款资金挪用行为的防控。“但无论对金融机构还是互联网平台而言，信贷资金流向、用途的监控都是一个老大难问题。”
对此，董希淼进一步指出，应将虚构贷款用途、挪用信贷资金的行为纳入征信系统，提高借款人违规成本，从源头上遏制个人消费信贷资金违规流入楼市、股市等。金融机构可以适时建立灰名单、黑名单等制度。同时，金融监管部门应加快金融科技应用，牵头建立面向全银行业的资金用途和流向监控平台，引导信贷资金依法合规使用，更好地推动金融在服务实体经济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值得关注的是，消费贷利率一降再降，这一趋势会否延续？
星图金融研究院研究员黄大智指出：“虽然未来随着降息会进一步降低银行负债端成本，带动利率下行，但是从盈利角度看，下行空间较小。”根据中国人民银行授权全国银行间同业拆借中心公布数据，目前1年期LPR为3.45%。
“亏本生意没人做，过度定价行为不可持续，”光大银行金融市场部宏观研究员周茂华认为，消费贷市场“价格战”过度，导致产品风险与收益不匹配，不利于银行业务风险管理，机构需要高度重视业务风险防控与业务可持续问题；过低消费贷利率，导致市场出现跨市场套利，容易引发部分消费过度负债加杠杆，并可能催生局部资产泡沫风险等。
董希淼认为，银行未来将更加重视消费贷，竞争也会更加激烈，但“3字头”甚至“2字头”等极低的利率不可持续，只能看作一种吸引客户的阶段性促销手段，不过，未来个人消费贷将迎来进一步快速发展。
（作者为《财经》记者；应受访者要求，熊昂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