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荩诚像（酉阳县融媒体中心曾常供图）
杨荩诚故乡司城村平江河客寨桥（秀山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铁笛
1922年7月的一天，四川省秀山县平江河畔，客寨桥头，一个中年男子在其静养的小屋里溘然长逝。他，就是在清末民国时期，“坚定不移地追随孙中山，闹革命、举义旗，讨军阀、建共和，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留下一世英名的贵州省首任都督杨荩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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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教从武读军校
杨荩诚(1880年~1922年)，原名尽诚，字柏舟，学名光淮，乳名吉云，1880年2月生于今重庆市秀山自治县龙凤坝镇司城村一个农民家庭。
他自幼性格倔强，寡言笑，7岁入私塾，勤奋好学。9岁时，父亲去世。年稍长，杨荩诚一面苦读诗书，一面帮家里耕田。因学识渊博，20岁入蒙馆任教。一天，学生洪朋光的家长无端到学馆仗势欺骂，究其缘由，因其子逃课回家，谎称是被老师打了手心。杨荩诚倍感羞愤，决心弃教从武，离家闯荡。
1902年，杨荩诚到贵阳，冒称自己是松桃人，报考贵州武备学堂。当时，学堂额定招生18人，已录17人，他一到即考中，被称为“十八学士”。杨荩诚在武备学堂学训刻苦，品学皆优，经日籍教师高山青松、岩原大山推荐，1905年被选派到日本公费留学，进入振武学校读步科，继入陆军士官学校读骑科。
在振武学校，杨荩诚结识了早他一年留日的云南会泽人唐继尧。唐继尧比杨荩诚小3岁，由工科改读军事，学习炮兵课程。
杨荩诚赴日当年，孙中山、黄兴在东京成立了中国同盟会，他毅然加入成为同盟会员。杨荩诚与尹昌衡、唐继尧、刘存厚、黄郛等组织革命团体“铁血丈夫团”，还与刘炎基、仇亮等多次在东京西国桥集会，共商光复中华大计。
1910年，杨荩诚学成回国参加部试，被清廷授予“武举”，授贵州营务处帮办，数月后调任陆军小学总办（校长）。上年毕业的唐继尧虽未参加部试，时逢云贵总督李经羲致电朝廷要求滇籍士官毕业生回省效力。于是，唐继尧被委任为督练公所参谋处提调兼云南讲武堂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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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起义担大任
杨荩诚任陆军小学总办期间，放任学生开展革命活动，引起贵州巡抚沈瑜庆警觉，1911年暑假调杨荩诚到陆军新军任教练官。在南厂新军营，杨荩诚与士兵同操共课，视为子弟，深受新军的爱戴。
辛亥革命前夕，贵州主要的政团有张百麟、黄泽霖、钟昌祚领导的自治学社，唐尔镛、任可澄领导的宪政预备会，刘显世为头目的旧团练，郭重光为代表的转转会（耆老会）……自治学社与同盟会关系密切，成员由知识分子、民间武装、新军、青年学生构成，称为“革命党”。宪政会、耆老会、旧团练由地主豪绅、卸任官员、富商构成，统称“宪政党”。两党都办有学校、报刊，明争暗斗不断。
武昌首义成功，鄂、湘、陕、滇、赣诸省相继宣布独立，贵州境内弥漫着革命的气息。沈瑜庆为防患于未然，10月下旬就将新军与陆小的子弹收缴，并遣大部新军外出驻防。在任可澄等人建议下，他电令兴义团练刘显世带500徒手兵，从兴义赶赴贵阳，准备镇压革命。张百麟等人设法为新军送去少量子弹，决定提前起义。
11月3日，陆小学生接到密令，当夜零时起义。不料起义计划泄露，沈瑜庆调巡防营把守贵阳街巷城门，包围陆小。新军接到求援信息，队官赵德全司号集合，标统（团长）袁义保出来制止，司务长杨树青举枪朝天连射三枪，赶跑了袁义保。于是，大家推举杨荩诚为总指挥，赵德全为副指挥，出兵增援陆小。
巡抚沈瑜庆命城内炮兵队炮击新军和陆小，命巡抚卫队出战，但都按兵不动。沈瑜庆见大势已去，连夜召集僚属，请张百麟、任可澄等人到咨议局商议。天亮时，沈瑜庆交出政权，咨议局楼顶升起“汉”字白旗，贵州独立。
贵州辛亥革命的胜利，兵不血刃。11月4日，咨议局召开大会推举军政府首脑，众人推举张百麟为军政府都督，张百麟以军事非己所长而拒绝。于是，新军和陆小推举杨荩诚、赵德全为正、副都督。另设枢密院为最高决策机构，张百麟为院长、任可澄为副院长，刘显世等人为成员。6日，任命周素园为行政总理。
3天前，云南宣布独立，成立大汉云南军政府，蔡锷任都督，唐继尧为军政部、参谋部次长兼讲武堂总办和陆军干部学校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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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师北伐中暗算
主政不久，张百麟、黄泽霖与杨荩诚，杨荩诚与赵德全之间产生了矛盾，加上任可澄、刘显世等人在中间挑拨离间，革命党人内部矛盾日深，张百麟甚至想与赵德全联手除掉杨荩诚。
1911年11月下旬，清廷内阁总理袁世凯派冯国璋猛攻汉口，黎元洪连续发电，向独立的各省求援。四川由于清军势大，革命党也请求滇、黔派兵助其独立。经贵州枢密院决定：由标统叶占标率1000人援川；杨荩诚率2000人号称3000人组建混成协（旅）北伐援鄂，留副都督赵德全代理都督职。
12月14日，杨荩诚立下“不歼国贼，绝不生还”的誓言，率师出征。次年1月9日，援鄂黔军抵达湖南常德，杨荩诚收到黎元洪电示：“请暂驻节常德，以待和议着落，倘和议不谐，自当飞电相请。”杨荩诚趁武昌停战、南北议和之机，到南京谒见临时大总统孙中山，被正式任命为贵州都督，陆军军部编北伐黔军为陆军二十一师八十三团、八十四团，又拨款15万元为黔军采购枪械。
2月12日，清帝退位。杨荩诚返回常德途经武昌时，黎元洪告知他：贵州政局有变，任可澄、刘显世等勾结援川滇军另组军政府，他的老同学唐继尧已任贵州都督。
原来，1912年2月2日，宪政党与代都督赵德全达成默契，威逼收买东路巡防军统领谭德骥，让其遣部属唐灿章带兵将五路巡防总统领黄泽霖枪杀在家中，又派兵围攻张百麟府邸，张幸免于难出逃，史称“二二”事变。此前，宪政党已求得云南都督蔡锷支援，遣唐继尧率3000滇军以北伐援川之名入黔，2月27日进驻贵阳，威逼赵德全辞职，3月3日凌晨炮击南厂新军，将黔军降卒1000余人枪杀在螺丝山。其后，唐继尧、刘显世等人还诱杀了80余名陆小和法政学堂学生，屠杀赵德全、钟昌祚、杨树青等自治学社骨干、军政要员、革命士绅近百人。由此，贵州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被唐继尧、刘显世等人窃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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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黔无望交兵权
2月底，杨荩诚在常德致电唐继尧，称将率师回黔，要求滇军限期撤离。唐继尧与贵州宪政党以省议会名义向全国通电反对，称杨荩诚回黔是“妄希高位”“回黔决不承认”。
逃亡出省的贵州革命党人在各地奔走呼号，周素园、黄德铣等人在重庆发布《贵州血泪通告书》，由483人联名向袁世凯、孙中山、黎元洪、黄兴以及各省都督致电，要求主持公道。旅京人员组成“黔人冤愤团”，向国会、参议院上“请愿书”，编印“黔人乞救书”揭露刘显世、任可澄、戴戡等勾结滇军残杀军民、戕杀军政官员等事实。全国报纸争相刊载，副总统黎元洪、湖南都督谭延闿、四川都督尹昌衡、广西都督陆荣廷、甘肃都督赵惟熙等人通电谴责唐继尧，支持杨荩诚回黔……
4月1日，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让予袁世凯，出走日本，而唐继尧、刘显世则通过拥戴袁世凯来阻拒杨荩诚回黔。蔡锷也致电袁世凯，建议任命唐继尧为贵州都督。4月26日，袁世凯签署大总统令，任命唐继尧“署理贵州都督”，电令杨荩诚“业令来京，另加委任……所有军队，不准到黔”。
突如其来的变局让杨荩诚进退两难，黔军将士异常悲愤，电告各省：“以其束手死，勿宁血战死。”于是，拥举杨荩诚领军返黔。
两军在湘黔边界对峙，战事一触即发。副总统黎元洪多方调停，委任赵均腾为特使，召开鄂、湘、黔以及唐继尧的三省四方会议。6月14日至16日，会议在湖南洪江新安书院召开，各方达成“黔军回黔，滇军回滇”，杨荩诚离开军队，赵均腾任贵州宣慰使，黔军由其接收的协议。结果，刘显世、任可澄等人以代表签字无效为由，拒不履行洪江议约。7月29日，袁世凯下令黔军改编为四十二旅，由与戴戡交好的周燊儒任旅长。8月1日，袁世凯任命赵均腾为宣慰使，却明令周燊儒接统军队，赵未赴任。8月22日，周燊儒到常德接收黔军，杨荩诚离湘赴京，被授予陆军少将加中将衔、总统府军事顾问官的虚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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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英雄终归土
回黔途中，周燊儒调换军中官佐，意在瓦解黔军，他与唐继尧密电往来时被发现，全军哗然，北伐黔军拥举八十三团团长席正铭为黔军荡寇司令，武力回黔。八十四团官兵、在贵东被滇军击溃的艾树池余部也来投奔，共有2000余人。
1912年10月25日，北伐黔军以陈开钊为前锋，从湖南辰州向贵东进军。11月3日，大败滇军，进占松桃、江口一带，随即兵分五路，挥师铜仁。驻铜仁滇军指挥刘法坤连战失利，铜仁被围。他遣人向陈开钊求和，乞求黔军撤去一角包围，他带兵退回贵阳，陈开钊拒绝了刘法坤的要求。滇军扬言黔军若再进攻，将纵火焚城，烧死城中百姓，黔军只得暂缓进攻。3日后，滇军援军赶至，黔军败退松桃，陈开钊阵亡。席正铭收拢余部，以谋再战，无奈弹尽粮绝，只得退走秀山。
11月24日，袁世凯发布总统令，宣布席正铭等违抗中央命令，煽动起事，应“饬遵弹压解散，军法从事”。席正铭只好脱离黔军，赴武昌黎元洪处听后处分，黔军仍由周燊儒带回贵州。援鄂黔军在湘黔边界被刘显世缴械，老弱伤病遣散回乡，余军回贵阳改编。唐继尧、刘显世寻机捕杀了团长叶占超、肖健之，营长肖规等黔军军官。
1913年11月，唐继尧撤军回滇任云南都督，袁世凯任命刘显世为贵州护军使，戴戡为民政长。
闲居在京的杨荩诚逐渐淡出军界政坛，转而学佛尚空，研习书法。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时，他又出京反对，捍卫共和。
1921年冬，杨荩诚因养病回到故乡秀山县司城村。次年7月，杨荩诚病逝，时年43岁。他临终时说：“半世英雄终归土，一心革命付与天”，对未竟事业深以为憾。北平民国政府闻讣，拨大洋2000元治丧，述曰：“辛亥起义，回应武昌，建设共和，厥功甚伟……”
黔山无言，沅水含愤，多少英雄末路？休问他，功与名，成与败。
（作者系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