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萧红故居
转自:黑龙江日报
萧红故居外景。
□文/滕范杰 摄/赵刚
3月,一个晴朗的下午,我们走入呼兰河畔的萧红故居,这里是哈尔滨呼兰区小城南二道街204号,一所上世纪二三十满族风格建筑的门楼,一圈青色的砖墙,围着一所五间正房。
院子当中矗立着萧红的汉白玉塑像,这位被鲁迅称为“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一手握书,一手托腮,席坐于一方青石之上,凝望远方。萧红仿佛在记忆醇厚的乡思中审视历史和人生,雕塑作品成功之处在于创作者抓住了这一专注的灵魂情态。
故居的西屋成了文学作品的陈列厅,一批东北作家的作品也陈列于此:萧军、端木蕻良、白朗、罗烽、骆宾基……拥趸着萧红不同版本、不同年代的文集。萧红的作品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如今成了走回来的文物。
偏房内一盘石磨还在,已无棱角,刻纹残缺,这标志着时光的流逝;东屋外间炕头的藏书箱、炕梢的被子柜、地中央的八仙桌、北侧的描金柜依旧在;那个常常被淘气的乳名张遒莹捅开的窗棂尚在,破碎的裱糊纸张已经秋花大裂,附加的厚纸板、粗麻布甚至棉絮的隔层都没有挡住北风,光线依旧斜射进屋里;这些,早已成为观瞻的陈设已物是人非。
最令我驻足的是一个陈旧的漆皮剥落的梳妆台,总觉得那镜子的水银底版里一定存储了“心向光明跋涉”、“生死场里的淬炼”、孤独、敏感、矜持而又倔强的萧红。但是,妆屉里的胭脂、粉饰、玉坠却不是她的追崇,饱蘸情怀、大义如椽的笔是她的最爱。
通向后庭院的板门虚掩着,进入后院我见到了萧红童年的乐园,虽然繁茂的夏季不过几月,却给萧红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快乐,那是萧红童年经常玩耍的地方,也是受到祖父以古诗为主的启蒙和熏陶之地,那是她培育文学种子的园圃,每到冬季,这里就会白雪覆盖,生机潜藏。
夕阳西下,黄昏倦人,仍有接踵而来的游人来此拜谒,我退至大门处,进来时候只顾奔赴里面,忽略了大门,此时但见上方匾额“萧红故居”高悬,黑漆对开大门竟然安装上了“现代化”的液压门弓子,青瓦斗兽门楼,并无特殊,我却久久伫立,感慨万千。
这是中原四合院风格和东北满族传统民宅形式相结合的院落门楼,宽厚的门板隔开了两个世界。
萧红父亲张庭举供职于官府教育界,看似显贵开明,却迂腐守旧,尽管萧红祖父用疼爱和包容弥补了萧红缺失的家庭温暖,乱世中,物质往往不占上风,精神上富足却更为珍贵,父亲对萧红冷漠无情,促使萧红走出背叛显贵家庭之路。“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呼兰河传》中再现了这段“野蛮生长”的儿时时光,它涵养了萧红解放的天性,赋予了她笔端闪光的灵性。
在萧红短暂的人生历程里,门里门外两重天,萧红迈开门槛第一步的以后,尽管颠沛流离、穷困潦倒,却没有魔力让这颗自由的心回转,她再也没有回到这曾经丰厚的三十二间院落。
于是,有了与心仪已久的人生导师、文学巨匠鲁迅的忘年深厚的交往。彼此间的关爱和欣赏、信任与托付,使这一交汇划破时空,发出别样光辉。“致两萧”推心置腹,见证着“两萧”在上海的文学成长和艰难跋涉。寄蕴着鲁迅内心深处的珍藏情感和两代人三个文学家的心灵碰撞,引领他们开启了职业作家的之路。
在苦难与坎坷中,于是有了她和萧军、端木蕻良两个男人“爱与渴望、泪与逃亡”的经历,对其是极其深远、刻骨铭心的影响。一直在文学和爱的耕耘路上,点滴之好,她便付之所有,她爱得卑微,把自己交给一个个“可靠的肩膀”,却唯独忘记了依靠自己的坚强。
在命运多舛中,于是有了“文学洛神”的一世漂流,从哈尔滨求学逃婚,到逃亡青岛,再到上海拜会恩师、然后投入西安和临汾抗日热潮,身怀六甲辗转求安重庆,乃至日本留学落魄,最后陨落香港的命运生死场。萧红生前没有感受过世间一点温良的真爱,所以她最终把自己放回到《呼兰河传》里那个小女孩身上了。
在文学的生命力里,萧红总是在“离开”的旋涡中挣扎,但是最殷实的成就感还是在恩师的指引下,1935年12月在上海《生死场》出版,萧红以充满野性和张力的文字,在上海文坛刮去了原始的火和旷野的风。“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鲁迅作序并高度赞赏道,“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亦师亦友的真挚情谊,令人动容。
这一步之遥的门里门外,呈现了极不平衡的天地。里面的人、岁月和物件渐渐腐朽,走出外面的萧红叱咤中国文坛大地。
一种超越时代的活跃思想,顶破了封闭的窗棂,迈出了门槛。
我回望萧红故居的大门,时空把我安排在这一命运的出口,我和萧红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