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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州古寨堡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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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昌隆

重庆万州籍文学大家何其芳先生青年时代写有一篇回忆童年生活的散文——《我们的城堡》,讲述幼年时目睹家族建造寨堡以及随长辈们避居寨内抵御土匪的经历。何先生讲述的这个城堡名叫至安寨,当地人又称包家寨,坐落在万州甘宁镇凉风垭旁一座山峦的顶上。

在万州,类似的寨堡还有很多。清同治《万县志》记载境内有名称的寨堡达397个,民国《万县志》所记载的数量更是多达560个。如此众多的寨堡,俨然一道独特风景。

三国时刘备曾驻兵寨堡

万州地处四川盆地东部丘陵山区,境内有许多天生的“方山”(又称“桌山”,指四周悬崖峭壁而顶上相对平坦的山),很适合修城筑寨。

很久以前,巴蜀先民就懂得利用这些石城一样的山峦,驻军屯兵、御匪防贼。“天城山三面峻壁,惟山后长延一脊,容径尺许,累石为门,俗亦谓之天子城,以昭烈名也”,这是南宋嘉定十四年(1221年)王象之所著《舆地纪胜》中关于天生城的记载,说的是三国时期,汉昭烈帝刘备曾驻兵于此,可见天生城至少在那时就已是军事重地了。

明代,万州(原万县)各地被用作军事堡垒的寨堡,除天生城外,还有万斛城、椅子城等。明朝末年,万州“三谭”(谭宏、谭诣、谭文)也利用天生城、万斛城、椅子城等与清军周旋。

万州及周边区县大规模修筑寨堡是在清嘉庆年间。嘉庆元年(1796年),白莲教在湖北等地起义,四川等地纷纷响应,一时清廷惊恐,于是强力推行坚壁清野战术,广筑寨堡、普练民团。这一时期,万州各地构筑了大量寨堡。

修筑寨堡的另一高峰时期是咸丰、同治年间。咸丰九年(1859年),李永和等在云南昭通起义,随即进入四川,鼎盛时人众达30余万,活动区域达50余州县。一时各地紧张,再次启用坚壁清野之法,对已有的寨堡进行加固或扩建改建,同时也新筑了一大批寨堡。此后直到民国初年,万州仍有一批寨堡相继建成,如葵花寨,举安寨等。

大的寨堡连绵数十公里

万州寨堡大致分为三种类型。“万县多山,旧有寨洞。滇匪入蜀,民益即岩为寨,就岭为堡,绝壁洞之,广坪碉之,交错盘踞,远近相望,不可胜计”(载同治《万县志》卷一)。这里所说的寨、堡、洞、碉,指的就是不同类型的寨堡。

所谓山寨,就是利用“方山”地形,以天然的悬崖峭壁为寨墙,在关隘处建门设卡,使整座山成为一座寨堡,城是一座山,山为一座城。这种寨堡,大多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山寨有大有小,大的连绵数十公里,小的仅容数家人。万州境内最大的山寨是葵花寨,地跨万州十余个镇乡和街道,民国《万县志》记载它“东西七十里,南北四十里,兼跨一二三各区地”(载民国《万县志》卷一)。民国初年,万州共划分为七个区,葵花寨就横跨了三个区,面积之大可想而知。万州境内面积最小的山寨,可能是恒合土家族乡的石桶寨。寨子建在一方四周壁立的巨石之上,远望状若石桶,寨顶上的面积不足百平方米。

洞寨,即古人所谓“绝壁洞之”。洞寨又称为寨洞、崖楼、蛮子洞,就是利用悬崖边天然的偏岩洞,在洞口砌筑石墙,开设门窗和瞭望、射击孔,建成绝壁上的寨堡。何其芳先生在《我们的城堡》中对洞寨做过细致描写:“所谓洞是借着岩半腰的自然空穴,筑一道城墙以防御。”洞寨因地处险要,不易毁坏,万州境内尚存留上百座。

碉楼。坪坝地区无险可踞,只有筑堡,修建碉楼以备危难。那时的大户人家,在建造庄园时一般都要修碉楼,楼高三四层,也有五六层的。靠近观之,直刺苍穹,所以又称箭楼。一些稍大的庄园,建造的碉楼还不止一座,如甘宁镇桐坪村的“双箭楼”、高峰镇洪安村的“双箭楼”等。这样布局,可形成掎角之势,彼此呼应。

三种类型的寨堡中,山寨出现的年代最早,洞寨次之,碉楼的出现则稍晚。万州现存30多座碉楼,多数是民国年间建成的。

为最大限度发挥寨堡的防御功能,古人在建造时往往会因地制宜,综合运用:或大寨套小寨,或寨洞合一,或寨碉合一,或洞碉合一。何其芳祖辈建造的至安寨,就属寨碉合一,山顶悬崖边围筑一圈寨墙,里面矗立着四座碉楼,“那些过路人抬头看见这城堡往往喜欢把它比作一只汽船”(载何其芳《我们的城堡》)。

“瓦罐煮大粪”是防御另类武器

守护寨堡,软件管理与硬件设施缺一不可。所谓软件管理,主要是制定一系列翔实的制度并严格执行。这些制度,有的是各级官府制定的,有的是寨内民众公议后明确的。

官府制定的规章带有指导性质,供各寨民众效法。清咸丰十年(1860年),万州各地已寨堡林立,为指导各地民众正确使用寨堡,知县冯卓怀主持刊行了《万县团练战守图示》一书,内有守城图、守寨图、守堡图等内容。不论是官府的“文件”,还是民间的章程,其实就是一套比较完整的守寨制度。所有管理制度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求全寨人丁“凭众誓神”,危难时要万众一心,同守山寨。

守卫寨子,还必须配备实用的器具。南宋李诫编写了《守城录》一书,对守城的常备器具做了较详细的介绍。守寨与守城原理一样,基本器具大致相同,主要有铁炮木炮、滚石檑木、火铳抬枪、长矛短刀、火药石灰、弓箭绳索等。

武器中最贵重也最有威慑力的是铁炮,也称“牛耳子炮”,生铁铸成,放炮时阵仗大,杀伤力强。万州天生城、椅子城、万斛城等,都有装备。一些无力购置“牛耳子炮”的寨子,还虚张声势假装拥有。清同治元年(1862年)3月,战乱又起,一些没有铁炮的寨子,把凉席裹成筒状,外敷锅烟墨,架在寨上显眼的地方冒充铁炮,据说也起到了威慑作用。

除常规守寨器具,一些地方还发明了另类武器。家住天生城的许培贵先生说,从前守寨,除了枪炮,还有一物很是厉害,那就是“瓦罐煮大粪”。长辈告诉他,先前遭遇土匪围攻时,寨上的人除了抬炮架枪外,还要将预先准备好的瓦罐在寨墙边摆开,装满大粪,架起柴火煮沸。当贼匪靠近时,便端起罐子往下砸。那玩意儿,被砸伤了且不说,厉害的是那粪水,沾在身上巴倒烫,烫伤处不久即溃烂,久治不愈。

当然,完全依靠“瓦罐煮大粪”来守寨是不可行的。随着冷兵器时代的结束,守寨武器中的大刀长矛、弓箭火铳逐步被“洋枪硬火”所取代。到了20世纪30年代,万州一些大的寨子如葵花寨等,甚至还购置了机关枪等先进武器。

《大公报》印刷厂曾迁到护城寨

战乱年代,寨堡的有与无,寨堡的牢固程度,关乎普通民众的生死存亡,以至于有的人一辈子都在与寨堡打交道。万州文家坪《文氏族谱》中有文氏九世祖文永超的小传,从中记载,这位文先生出生时,恰逢川东各地战乱频繁,其父母避难在燕山寨,生下他。他一生的主要经历,除了读书求功名,就是修建了两座寨堡。如果用一个字来归纳他的一生,那就是一个“寨”字。

与文先生经历相似的,还有何其芳的长辈们。何其芳15岁时离开家乡到外地求学,在家乡的15年间,“我曾先后在它(即至安寨——笔者注)里面关闭了五六年(何其芳《我们的城堡》)。”其实他们家的大宅院离至安寨很近,二里路左右,但在战乱年代,人们宁愿挤住在荒野的寨子里,也不敢居住在宽敞的宅院中。

万州还有一些寨堡,它们的主人就没有上面几家那么幸运。分水镇的皇兴寨、谭家楼子、走马镇关上的唐家寨、甘宁镇的一些洞寨,都先后被土匪攻破。寨破后,人被杀,钱财被劫,惨烈的故事至今还在流传。

到了抗战时期,部分寨堡再次发挥作用。当时,华东、华中等地的学校和机关随国民政府迁入四川,万州的一些寨堡便成为部分学校和机构的驻足之处。青岛海军军官学校迁到了狮子寨;上海法学院和《大公报》印刷厂迁到护城寨;辅成中学迁到葵花寨等等。在日寇狂轰滥炸时,万州城郊的一些洞寨又成了人们“跑警报、躲飞机”的避难场所。

沧海桑田。冷兵器时代早已过去,寨堡的防御功能业已丧失。而今,旧县志上罗列的寨堡多数已经消逝。剩下这些,大多是残垣断壁,静静地伫立在山野之间……

(作者系重庆万州区统战部退休干部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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