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还路漫漫,大英博物馆帕特农神庙文物之辩
近一个月,德国将21件贝宁青铜器归还尼日利亚、梵蒂冈归还帕特农神庙残片……这让人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一个国家——英国。
文物归还问题一直是争论的焦点,尤其是大英博物馆,可谓四面楚歌。英国政客将大英博物馆帕特农神庙雕塑视为“英国资产”,并有一种持续的担忧,即一件文物归还必然导致所有掠夺而来文物的归还。然而,如果帕台农神庙雕塑回到希腊,是否会更有价值?
在文物归还问题上,辩方通常关注文物是如何进入博物馆藏品的,是诚实地获得还是被个人或军队掠夺?就贝宁青铜器而言,没有歧义。它们在1897年遭到掠夺。当时英国军队洗劫了位于今尼日利亚的贝宁王国,烧毁了皇宫,掠夺了所有皇家宝藏。
贝宁皇家宝藏中的大多数在伦敦拍卖,约有3000件文物进入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去年7月,德国将千余件贝宁青铜器的所有权合法转让给尼日利亚。此后,在剑桥大学、阿伯丁大学等大学博物馆采取类似行动之后,英国一些较小的机构也加入了对贝宁掠夺文物的归还中。
每一次移交和归还都给大英博物馆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大英博物馆收藏了900多件贝宁文物,更让其焦头烂额的是,来自希腊帕特农神庙的“埃尔金石雕”。这些大理石雕塑自1832年以来一直在大英博物馆展出。
今年年初,大英博物馆首次证实,正在与希腊就归还部分帕特农神庙大理石进行“建设性讨论” 。希腊方面也证实,双方的秘密会谈已经进行了一年多。
大英博物馆在一份声明中说:“我们已经公开表示,正在积极寻求与希腊建立新的帕台农神庙合作伙伴关系,随着进入新的一年,建设性的讨论正在进行中。”
长期以来,希腊一直坚称希望永久归还大理石雕塑。然而,大英博物馆的坚定立场是,任何潜在的协议都只会涉及出借文物。英国政府则表示,无意修改《大英博物馆法案》,该法案禁止大英博物馆处置其藏品,除非是复制的、无法修复或不值得在收藏中占有一席之地的。
大英博物馆将很快宣布一项计划已久的耗资10亿英镑的现代化改造计划,这项被称为“罗塞塔项目”(Rosetta Project)的计划将对博物馆进行“彻底的重新想象”,并对其许多画廊大规模翻新。帕特农神庙展厅预计将优先进行翻新,如果能够达成协议,这可能会是一个部分文物借展希腊的时机。然而,近年来希腊和国际社会一直呼吁归还帕特农雕塑,这个诉求不太可能通过借展满足。
那么当我们谈论文物归还时,我们在谈论的是什么?
在英国语境中,将文物归还几乎被描述为一种损失。不少英国人的脑海中浮现出失去文物的博物馆光秃秃的墙壁,如同被洗劫的储藏室。然而,公平地想,英国至少有一部分博物馆文物是如何被获得的?
由此造成一种持续的担忧,即一件文物归还必然导致所有掠夺而来文物的归还。如将帕特农神庙雕塑归还雅典,将打开通往英国各大博物馆全部内容问题的大门。
英国文化部长米歇尔·多内兰 (Michelle Donelan)本月早些时候在接受采访时将这些雕塑描述为“英国的资产”。根据这种表述,将“埃尔金石雕”归还,将导致深刻于英国灵魂中的资产剥离。
她的说法即使在英国也遭到了非议。一些观点认为,悬而未决的文物只涉及少数博物馆藏品。以大英博物馆为例,它大约藏有800万件文物,其中大约8万件常设展出,而帕台农神庙的雕塑之所以与众不同——不仅仅是因为几个世纪以来,各种意义和神话都紧紧依附于这些雕塑,以至于它们看起来就像柏拉图《理想国》中由渔民变成的海神格劳卡斯(Glaucus),由于多年来藤架和海藻附着在他身上,他几乎不可辨认。英国政客可能将它们视为“国家资产”的想法对于建造这座神庙的雅典人而言完全匪夷所思。
在英国各博物馆中,鲜有文物的陈列方式与大英博物馆帕台农神庙组合相同,也鲜有文物能激起如此多的讨论和分歧。然而,如果换一种角度,不将归还文物视为损失,而是被视为收益,会怎样?
虽然对于这种观点的反驳是直接而明显的:文物就是文物;它们占据物理空间;要么有,要么没有。但实际证据却显示出截然不同的情况。以曼彻斯特博物馆(Manchester Museum)为例,这是一家大学博物馆,受约束较少。这座博物馆坐落于一座宏伟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内,馆内收藏了包括古埃及和苏丹的文物。
今年2月,博物馆将在耗资1500万英镑进行翻修后重新开放。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翻新,也是道德上的翻新。其馆长埃斯梅·沃德(Esme Ward)在采访中表示,决心扩大“关怀”(care)概念的定义,而“关怀”是策展理念的核心。她认为博物馆应该超越“保护”文物的基本义务;还应该“关怀”其社区。
她尤其认为,在策展理念的这种定义或扩展中,博物馆应该将自己视为对某些藏品所来自的原住民社区负有道德责任才有意义。于是,经过长时间的讨论,2020年,曼彻斯特博物馆将43件仪式文物归还给澳大利亚原住民及托雷斯海峡岛民委员会(ATSIC)。
谈论这一点时,沃德谈到了机构的收益。最重要的是获得了知识,那种关于地点和用途的触觉和经验性知识,可能是藏品目录中对文物的枯燥描述中所没有的。收益还来自与澳大利亚机构的关系——这种关系可能会导致长期合作,包括可能向曼彻斯特提供借展。
这一切不是一蹴而就的,在采访中英国文化部长多内兰谈到了归还的复杂性,这一点她是正确的。当制作这些物品的社区消失或发生变化时,这些物品应该归还给谁的问题并不简单(例如,有恶作剧者可能会厚颜无耻地建议帕特农神庙的雕塑应该“归还”伊斯坦布尔,因为当埃尔金将它们移走时,雅典处于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之下)。所有这些都是确定文物最初是如何获得的复杂问题之前,特别是当“合法”或“在当时的法律范围内”可能需要做大量工作来消除可能是不公平或强制性的条件。每件对象都是不同的,每件对象都需要自己的关注和研究。
就帕台农神庙雕塑而言,大英博物馆的最新立场——和往常一样,在它如“德尔斐神谕”(3000年前,希腊德尔斐神庙阿波罗神殿门前的三句石刻铭文)般不透明的诗意话语中声明“在法律范围内运作,我们不会撤下博物馆收藏,因为它讲述了我们共同的人类故事。”
情况确实正在发生变化,但可能不是朝着简单的“恢复原状”或“保留原状”的方向。也许路径不是二元的。要打破僵局,通常的思维方式和文化框架的想法,必须要改变。
注:本文编译自《卫报》评论人夏洛特·希金斯的“如果帕台农神庙雕塑回到希腊会更有价值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