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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导演田晓鹏:海的“深处”有什么?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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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晓鹏从小喜欢海洋和天文。虽然大学时候怕学天文不好找工作现实了一把,学了软件工程。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坚持着“追星星”的爱好,也始终为一片与众不同的“深海”魂牵梦萦。

正月初一上映的动画电影《深海》是导演田晓鹏继《大圣归来》七年后推出的新作。影片展现了一个小女孩潜入大海最深处,邂逅一段独特生命旅程的奇幻故事。

从2020年《姜子牙》片尾彩蛋惊鸿一瞥的露出后,《深海》的质感就让不少观众一见难忘。在田晓鹏营造的这个世界里,美轮美奂的国风3D效果堪称极致——海洋呈现出前所未见的绚烂与斑斓,油彩质感和水墨气质交融的幻想世界包容着欢脱的天真与沉浸的忧郁。

而这部带着强烈反差的故事,恰如银幕背后那个创造这个世界的人。

A面

七年磨砺,不计勇往

因为喜欢《海底两万里》,一直以来,田晓鹏都特别喜想讲一个关于大海的故事。但一个动画导演脑海里的海,可以超越物理常识,承载新奇曼妙的无限存在。“海洋应该像天空一样,鱼在里面畅游的时候,多彩有很多变化的层次感。”

在技术层面上,《深海》的里程碑意义毋庸置疑。其中最显而易见和值得说道的,是那个将东方海洋气质的斑斓层次展现到极致的粒子水墨技术。

让水墨画变成三维动画,导演的执念。田晓鹏曾说,“如果不能创新,我可能不会做这部动画”。但将飘逸的水墨变成具象的三维,绝对写实和灵动的抽象是两者美学构成上的天然矛盾。为达成这份执念,团队从0到1的研发历程充满波折,最终,在尝试了一百余次的“洗洁精、丙烯、食用色素、牛奶”混合实验后,制作人员尝试以无数粒子堆积成水墨的形态,以此打破三维物体的硬轮廓。而从2016年第一张概念图的诞生,到让水墨画面动起来,整整两年就在这样的执念中“耗”过了。

据悉,影片中,许多单帧画面的粒子数就高达1-2亿,“深海之眼”镜头,粒子特效数量高达20亿,色彩分层多达200层;而 “劈海”镜头,单镜头粒子特效多达一百余层,粒子数量高达几十亿,负责该镜头的特效师更是将原计划“3天”完成的镜头硬生生熬到“15个月”。

这样的“打磨”发生在电影的方方面面。从“深海号”令人眼花缭乱的海洋生物细节,到海獭们下巴毛尖尖粘连的湿答答口水滴;从人物皮肤毛孔的质感,到表演上细致入微的控制……《深海》被赞“美哭”“每一帧画面都是壁纸”的国产动画美学巅峰背后,是1478位中国动画人的7年的创作心血。

有意思的是,在决定启动这一趟冒险探索时,田晓鹏曾谈到动画审美被日本、美国定义的不甘心,也曾放下豪言“想把中国动画带到全世界”。而如今电影完成,即将上映之际,又恰逢今年柏林电影节公布片单,《深海》入围了新生代单元,如同一种“说到做到”的兑现。

电影节组委会评价:“《深海》是一部雄心勃勃的电影,它为观众展现了一个丰富精彩完整的世界:这是一次有深度、有复杂性的奇妙冒险,用令人着迷的色彩和奇观来叙事,这是我们前所未见的”。

B面

心之所往,比海更深

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导演田晓鹏有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是——曾经不被信任、找不到投资做“大圣”的孤独,和后来被无数人信任寄望,付出巨大努力埋头奋力向前冲的压力,哪个更大?

《深海》的A面是一个导演克服重重困难实现长久以来梦想,并推动动画艺术迈上新台阶的励志传奇;B面则有另一片属于创作者极为私密的心海,其中的心事幽暗绵长,比海更深。

看过电影的人,一定会为片中最后30分钟颠覆性的情节反转所惊叹。绚烂色彩之下,包裹着令人心疼与痛心的内核,既是对剧情主题的升华,亦是对国产动画叙事边界的拓展。

电影里的船长南河,拍了一幕动画在“深海号”上放映,让参宿在其中看到自己,有惊奇,有刺伤,有治愈。

一个显而易见的联想是,那个有着动画导演技能、会变魔法的小丑船长就是田晓鹏自己,而事实上,那个不快乐的小女孩,同样也是创作者的投射。

坚持每年“追星星”的田晓鹏钟爱“参宿四”。作为一颗红巨星,它是冬季天空中最亮眼的存在之一——因为处于“晚期”,它处于爆发边缘。影片中的红衣小女孩参宿同样是这样极为不稳定的存在,随时都可能吞噬自己。

红外衣是参宿亮丽的盔甲,也是内心隐秘的恐惧和刺痛。比上一次让孙大圣变成长脸颓废大叔更大胆的是,《深海》一反国产动画主角人物“伟光正”“真善美”的传统设定,塑造了一个“丧眉搭眼”“讨好”“晦气”的女主角。她一面懂事,一面偏执,表面上看起来他经常用微笑来跟别人相处,却并不是真正的快乐。田晓鹏说,“虽然她是一个小女孩,但是我觉得她的内核,很多性格,我自己特别能感同身受。我特别想讲这一类人的遭遇。这也是我想做这个片子的原因。”

无论是当年“大圣”历时八年的横空出世,还是如今《深海》“七年磨一剑”终于梦圆,时光是事后说起显得很厚重的荣耀加持,但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那些磨砺真正作用在每一天有多痛苦和黑暗。

《大圣归来》的成功,也带来许多动画之外的非议与挫败,让田晓鹏一度陷入抑郁,加上原本就是个“社恐”的属性,很长时间,他选择躲进动画的世界里闭门不出。而《深海》中那些让人难忘的绚烂色彩,则来源于田晓鹏看到自闭症儿童的画作。可以说,《深海》既是故事里无助小女孩不愿醒来的一场美梦,也是田晓鹏给自己造的一座“安全屋”,而扎进《深海》的创作,重新找到“微亮瞬间”,也让田晓鹏找到继续前进的动力。

动画是迷人却艰苦的创造。从做《大圣归来》开始,田晓鹏就自嘲自己“每天都想放弃,好在有拖延症一直没实施”;多年之后的《深海》,同样是一个“每天都在走弯路”“每天都在低谷和振奋间摆荡”的艰辛历程。

在采访中,田晓鹏谈到,成年人总有正反两面,“一方面是在逃避现实的参宿,一方面要是每天不得不面对的那些生活的南河。”

《大圣归来》成功以前,动画电影是个制作周期长,回报天花板难以突破的“坑”。“投资人连碰都不敢碰”是田晓鹏曾经举步维艰的困境。而《大圣归来》打破了国产动画电影曾经低幼合家欢受众的限制,突破了市场票房的天花板,更重要的是,带动了观众和从业者对于国产动画品质和未来的信心。“国漫崛起”从那时起,真正成为一声听得到回响的口号。

对田晓鹏来说,《大圣归来》成功的意义,不仅仅是他可以更任性和专注地去实践自己内心的梦,他更有一份“垫脚石”的使命感,1995年就进入动画行业的田晓鹏算是这辈动画人的“大师兄”,他想用自己的创作,为更年轻的动画人们去蹚一蹚路,“我们来做拓展边界的的测试,看看动画能走多远、走多广。”

电影上映前,田晓鹏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谈到七年来在那片“深海”徜徉历险的艰辛与昂扬。

【对话】

不是对技术有执念,而是为了解决“相信”的问题

澎湃新闻:之前我们看到大多数动画都是神话IP,一个原创动画它要克服哪些困难?

田晓鹏:作为一个原创故事,它可能真的是从一开始的开发阶段,就不光是故事本身的创造,很多美术的、技术的一些开发都是和故事并行发展的。而这确实会带来很多的就新的挑战。对比我自己当时在做“大圣”的时候,很多东西它都是有准备的,是现成的技术和方法,我只是用自己的能力去把它变成一个现实,让大家能看得到而已。

但《深海》是有一点野心的,是希望做更多的探索和尝试,不断地探索出新的边界。我自己给自己一个小小的使命,是我觉得在大圣之后,我们获得了一些资本的帮助,也有很多资源的优势。所以当时就想着我们不要固步自封,还是要拿这些可能比整个行业都要在稍微领先一点的资源,去做一些更探索性的工作。这种探索我相信本身它对于全行业都是有价值的,同时它是有巨大风险和代价的,我们不可能让年轻人他们去承担这样的风险,所以更愿意在这儿去多做一些这样的尝试。

澎湃新闻:这个野心是指让大家很惊艳的粒子水墨技术吗?

田晓鹏:粒子水墨只是其中一项,其实我们在其他的包括流程,包括表演,包括动画的表现力上都是有所探索的。可能粒子水墨这一项是最明晰,最容易被大家记住的,因为它确实很漂亮,之前见得也不多,但是我们实际上在动画的其他探索上,甚至是远远大于粒子水墨。

澎湃新闻:可以展开说一下其他方面的探索?

田晓鹏:这次其实有一个我自己觉得还比较值得探索的东西是动画的表演。如果是一个真人电影的话,摄像机去拍的真人演员,机器几乎可以不动,只要是这个演员他自己有一些很微妙的变化,眼神呼吸,就自然就会跟观众之间产生一种情感的张力,因为他是真实存在、有鲜活的生命力的人。但是动画不是这样,动画里所有的人物的一切都是需要创作者去赋予的,所以这样会先天造成一个问题——但凡是你经过精心设计的东西,就显得那么虚假、没有生命力。

这次我想做的探索就是在表演上如何能够让观众真实的信服这个世界和人物的存在,甚至可能大家会一直不太理解说为什么我要把一个人物的毛孔汗毛很多的细节都要做出来,是因为我真的是希望观众看到这个电影的时候,觉得这个角色是真实存在的,你会觉得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体,而不是说我对这项技术本身有多么执念,说我多么想把挑战它的毛发,挑战它的皮肤质感,想要跟好莱坞的工业水平去比肩。其实我并没有这种执念,我只是希望从剧情故事或者叫表演的张力层面,让它更值得信服。这是整个《深海》里我认为非常重要的一个研发,但这些看起来非常细微的。

《大圣归来》的时候很多技术其实还是很表象,它可能什么都具备了,但是什么都很粗糙,我希望我现在的作品就是能够真正的解决“相信”的问题,让普通观众能真实地感受到那种存在。

澎湃新闻:工业流程上呢?经过这些年动画发展的积累,会比当年“省心”一些吗?

田晓鹏:如果跟《大圣归来》比的话,肯定是有质的飞跃,但是我觉得依然是不够的,远远不够。因为你要做新的东西的时候,永远会还是那样的,你在探索边界的时候,稍微跨出边界一步,以前的东西就都不适用。不管它发展到了多么成熟,总要不断的要去在全新的领域去做探索。就像当时“大圣”的探索一样,一个未知的领域,难度风险都是相通的。

澎湃新闻:最近《阿凡达2》的热映也有各种技术科普,都在说做水的特效有多难,放到动画片里,和这个粒子水墨技术结合,以及和动画人物的表演,使你们面临怎样的挑战?

田晓鹏:挑战非常大。我作为导演的要求是我希望这个人物立在这,他的呼吸和周遭环境的互动,都是有生命的,当这个小女孩沉溺在这个海洋世界里的时候,或者说漂浮在海里的时候,你能感觉到海水跟她身体产生了一些碰撞,给她带来的寒冷、刺痛,或者说她在溺亡的那一刻,她的窒息,这些也是需要观众能够感受到的。如果观众不相信这个海水是真实存在的,就没法去体会她的痛苦。但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诉求,结合流体的特效是非常难的,不光是对我们国内的现有的技术水平,放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巨大的挑战。我们也为这个问题发愁了很久,也去咨询了很多国外的一流的特效团队。各方给出的办法也都没有特别的好的很优的解决方案,也无非都是在一遍一遍的去死磕。

表演上,我们是先拍了演员的预演,同时模拟了在水中的他们的表演效果。当然这个东西以我们现在的水平来讲,我们不可能真的能做到像好莱坞那种那么真实的模拟,只能有一部分是靠无实物的表演,发挥自己的想象,另外还有很多的找大量的海洋环境的作品作为参考。所以有一种评判标准叫做“看起来真实”,因为我们自己也没法做到真的确切的真实。

“美”是为故事服务的,参宿南河是成年人的两面

澎湃新闻:谈谈这个故事的创作渊源吧?

田晓鹏:渊源就是来自于我自己喜欢的海洋题材的这类故事,从小因为特别喜欢《海底两万里》这本书,所以一直想做一个关于海洋的作品,老实说今天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已经跟我当时的设想有了很大的偏差。

整个《深海》的故事是来自于叫参宿的小女孩。她自己创造了一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来自于她自己的经历跟现实世界的映射,通过自己的一些幻想,重塑了深海的世界。

澎湃新闻:《深海》对色彩的运用非常突破大胆,令人印象深刻,怎么会想到这样的表现方式?

田晓鹏:前几年买过一幅自闭症儿童的画作,发现他们运用颜色色彩特别的鲜艳丰富。到我自己在做《深海》的时候,考虑到视觉的设计,从美术上就想做一个不一样的海洋,它有别于物理世界,更像是可能我们在做梦的时候经常会梦到那些五彩斑斓的东西。我想把这片海做得非常夸张,用极致的色彩加以表现。这既是展现不一样的美术风格的这层的执念,也是希望五彩斑斓的幻想世界是有别于现实间的灰,希望造成一个很强烈的反差。

澎湃新闻:从第一次《姜子牙》贴片预告亮相开始,大家对这部片子最直观的反馈就是“美”。这次在“美”这件事上花大力气追求,对你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

田晓鹏:首先我觉得我们不能回避“美”这件事情就是很重要,一个动画片,如果它只讲剧情讲逻辑,而不讲外在的美术设计,那我为什么要去做动画,我只要去拍实拍就好了,动画片的美学,有它自己的独特性和使命。

另外就我们的故事和表达本身来说,对这种“美”的追求是不能脱离表达和故事,其实还是是为故事服务的。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女孩,在现实的世界里面没有那么被重视,她的心情是很灰色的,看待世界也变成灰色的。于是在塑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就极力用自己的这种想象力,在塑造了一个极致的五彩斑斓或者极致美的世界。

整个片子的这种美,恰恰是为了让观众相信这个世界是她塑造的,是她想要去沉溺的世界,她用这种美好的想象去逃避现实。当这个世界崩塌的时候,伸手去抓去挽留这些美的东西的时候,观众才能感同身受他的那种痛,才能知道她为什么长久以来不愿意醒,一定要沉溺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希望观众能产生那种共情是,如果是我,也想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也不想醒过来,不想去面对灰色世界里的现实。我觉得如果有这一刻的感受,这种美的设计它就是成立的和成功的。

澎湃新闻:确实也能在观影中感受到这种共情,同时也很意外这个剧情的走向。所以《深海》里面小女孩的内心世界,是否有一些您自己内心投射的部分?

田晓鹏:对,这点是非常强烈。而且我觉得可能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时刻。有时候我在形容我们片子里的小女孩和男主角南河的时候,觉得他们更多的像我们成年人的正反两面,一方面是在逃避现实的参宿,一方面要是每天都要去给自己打气,又不得不面对的那些生活的南河。我相信大家能感同身受。

一群人的探索,为中国动画的未来“探路”

澎湃新闻:整个过程历时这么久,中间有哪些“弯路”,回头想最低谷和令人振奋的时刻分别是什么?

田晓鹏:弯路基本上是天天都在走的。每天都在低谷和振奋中来回激荡。这个也是这个片子很有意思的一点,每天去的时候可能都是带着解决问题,解决一些可能会相当绝望的问题。

你如果问我振奋的点,我觉得不是解决了某项具体的技术难题或者实现了某个具体的场景,而是我看到一群人的改变。

在《深海》头几年的时候,包括我们的制作人员在内,很多人经常会说一个问题,好像“不知道导演要什么”,但这恰恰是我的一种创作方式。我是希望我们整个团队能在《深海》里完成一种探索,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探索,我在用一种方式在激发我团队的这些动画师的潜能,希望他们带着自己的东西加入这个旅程。如果我只说我想要什么,可能最后真正做出来的也未必是我想要的,而当大家都是激发自己的想象力、创造力,放开手脚去做一个东西的时候,结果往往水到渠成。所以《深海》带给团队的成长到后期不光是来自于技术的,有很多是在于对整个动画艺术层面认知的提升。

澎湃新闻:《深海》耗时这么久,有哪些曾经的限制是因为《大圣》的成功,得以带来助力和突破的?

田晓鹏:我觉得可能是“相信”。这个答案说起来挺虚的,但是我认为对我很重要,就是团队对我的信任,包括投资人对我的信任。因为有《大圣归来》,他们相信我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可能并不是为了自己一厢情愿的喜好,他们是相信我最终所表现出来的这个东西的,会是有力量有情感的一部作品,所以他们愿意去陪伴我。但是在《大圣》的时候,这种相信是没有的,无论是团队之间的信任,或者对我个人的信任,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大家愿意花这么久,去做这些很任性的研发。在那些很漫长的或者自己很黑暗的时刻,大家依然会相信这是一个好东西,愿意去陪伴我把它做出来。

澎湃新闻:状态上来说,之前做《大圣》遇到撤资,投资方不信任你;和《大圣》成功后,很多人信任你,跟着你熬,哪种对你来说压力更大?怎么化解这种压力?

田晓鹏:不知道哪个更大,但是体验确实是不一样。怎么化解,这个我没法回答,其实就是强撑,我到现在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我知道大家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因为这是我们喜欢的,是我们的动力来源,我们就去努力地做,但是我真的没法去排解这个东西,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我确实有很大的压力,觉得团队跟了我这么多年,他们走过很多的弯路,在这个过程中受了太多的委屈,吃太多的苦。我可能自己还好乐得其中,但是其他的人这些东西我是没有办法去帮他们去解决的,这个东西可能会背负很久。也许有朝一日有一个好的结果的时候,可能才能觉得对大家都有所回馈,但是今天此刻,真的不知道。

澎湃新闻:第一次在彩条屋“宣讲”《深海》这个项目的时候,当时《大鱼海棠》《哪吒之魔童降世》等作品还没问世,你说你看到其他导演们都在“往前跑”,很振奋,这些年大家也合力把中国的动画电影带上一个新台阶。想知道你作为“大师兄”,怎么看你们这一代动画人?

田晓鹏:我觉得我们这一代的动画人其实到目前今天来讲还是“垫脚石”,可能我们“这一代”不太严谨。他们比我更年轻一点,但像当年我自己做的预判,我觉得应该今年是准的。那些年轻的导演,和更多更有才华的年轻人会不断的涌现出来,未来也是这样的,因为我又看到了大量的这样的人才存在。我们这一波或者叫这一代,其实更多的是铺垫的作用。

中国的动画曾经辉煌过,特别辉煌过,然后又经历了低谷,这其中肯定有很多原因,但是我认为靠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和我们的创造力、我们的美学审美,自己的处世哲学和思维方式,一定会创造辉煌。可能我们做的事情只能是铺垫,因为动画真的非常依赖于基础才能打造。

澎湃新闻:我们之前采访很多动画导演,都提到《大圣归来》当年的成功是他们面对国漫未来的一剂强心针。所以你自己怎么看待曾经的“成功”对后来的动画电影是什么样的意义的存在?

田晓鹏: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告诉年轻一代,动画其实是有很多可能的,不要去惧怕动画存在的这些所谓的技术壁垒或者其他的东西,他们只需要思考自己怎么样去探索,做好自己的表达就可以了。我们来做做拓展边界的的测试,看看动画能走多远,能走多广。

澎湃新闻:近年来其实大量的国产动画都是有着东方文化背景的,也都会选择以水墨意境来做美术上的表现,这次深海研发的粒子水墨技术未来会在其他作品里获得进一步广阔运用的空间吗?还是它也会存在一些技术壁垒或者门槛?

田晓鹏:我觉得不会有技术壁垒,因为首先这个技术并没有那么难,它真正的难点不在于这个技术本身,而是在于你一开始选择运用的时候。其实因为毕竟它是一个很大的工作量,这会存在不确定和危险。而《深海》做的探索其实是告诉大家,这条路是可以走的。

当然未来如果有其他的作品,他们需要用这套技术的时候,我说需要并不是说从商业的考虑,而是说从自身的表达或者剧情上,觉得这项技术能够带来对表达的支持,我觉得它是开放的,是任何人都可以用的。而且我们自己的团队其实历来在做的事情,都没有什么是神秘的,它都是对外开放的,我们探索的价值就是可以给未来的人去利用。

澎湃新闻:前些年发布的你担任导演的作品还有《大圣闹天宫》和《三体》,按照过去两部电影的这种死磕节奏,其他的作品观众会不会还要等好久?

田晓鹏:得看,因为我现在还没有特别想去“死磕”下一个作品。我需要找到下一个作品的兴奋点,如果它真的是足够让我觉得去“死磕”很多年,我可能还会这么做,不是的话,我可能会放过自己,让自己轻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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