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是一块特别难啃的骨头”，影视化难度极大
《三体》动画剧照
文｜ 叶徐彤 王莘莘
编辑｜ 余乐
《三体》动画上线，打响了这个万众瞩目的科幻IP开发的第一枪。可惜的是，动画版《三体》虽然关注热度很高，但收获的掌声却并不多。
B站出品的这版动画是一系列三体影视化作品中最早面世的，也成功抢占了观众的注意力，在播放量和商业收益上潜力可期。在剧集开播后的第一个交易日，也就是12月12日，哔哩哔哩港股股价曾经一度上涨超过13%。
但是，这部动画从画面制作、剧情还原到人物设定等各方面都存在大量批评的声音。该动画的豆瓣评分目前掉至6.9分，一个中规中矩的成绩。相比之下，此前的粉丝自制动画《我的三体》高达9.4分。
背负着国民科幻IP的光环，《三体》的影视化改编注定是个棘手的难题。随着《三体》的IP开发成为资本的香饽饽，在挖掘IP商业价值的同时，如何不过度消耗IP自身的魅力，将是创作者们和出资方共同面临的难题。
从建模到剧情，口碑褒贬不一
《三体》动画上线首日不到24小时播放量就破亿次，但“三体建模丑”的话题也一道上了热搜。
不少观众对《三体》动画呈现的制作水准感到失望，差评普遍集中于“磨皮脸”“画面灰暗”“人物动作僵硬”上。还有网友拿动画电影《熊出没》《雄狮少年》的画面精细度与之对比，吐槽《三体》动画像“早期游戏画风”。
22岁的越越为看《三体》特地充值了B站的超级大会员。作为普通观众，她的要求不算太高，“我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会被骂得这么狠，一些细节比如头发丝还是做得挺好的吧。”不过她也觉得人物做得比较粗糙，有很重的橡胶感。
网友把《三体》动画与其他动画和游戏的精细度作对比 图源豆瓣网友@momo
《三体》动画真有如此糟糕吗？我们采访了动画从业者，分享他们的看法。
“从动画制作的角度评价，整体符合我的预期。”位于纽约的CG动画设计师、科幻作家任泽宇对我们表示，CG动画每增加一分钟，成本都会飞速上涨，因此对一个时间更长的动画，要求可以稍微放低一些。如果《三体》只是一部20分钟的短动画，确实有更多团队制作的效果比它更好，但这部动画有15集，一集30多分钟，分镜数量很多，在预算有限的条件下，前两集的画质做到了国内比较高的水平。
他认为，拿如此大体量的动画剧集去和有更高预算的大型游戏或时长较短的动画电影来比较，并不公允。
“人物角色模型、角色动作这些是需要花更多钱才能变好的地方。”任泽宇说，《三体》动画的人物群像很多，如果把主角做成非常高精度的模型，群众角色也需要达到同样的水平，这需要付出更高昂的成本。
不过，任泽宇也指出，令他费解的是，《三体》在画面制作上也有一些问题其实不需要花太多钱就能改善。他举例说，比如动画用了比较落后的渲染技术，使得整体色调偏灰，画面很脏，整个世界里即使是阳光灿烂的地方看起来也是灰蒙蒙的。其次，动画完全没有用到次表面散射的材质——一种业内已经通用的技术，这导致人物即使在逆光时也没有任何的血色。
“只要制作组用比较新的技术再过一遍，就可以带来完全不一样的视听体验，但很可惜他们没有这么做，这里有惰性的因素，这也是我感觉比较遗憾的地方。”
任泽宇评价，动画有个别场景达到了国外顶尖特效团队做出来的效果，尤其是空间站外的场景，科幻专业度很高。可一旦开始有人物角色模型进来，质量就陡降。有的镜头已经可以比肩《爱死机》（爱、死亡和机器人），但下一个镜头又突然崩了。这也是国内动画工业水平还不够高的体现。真正成熟的工业体系能保证画面的质量管理是统一的。
“水平是有的，但看得出制作上明显是赶工期赶出来的。”B站影视UP主阿微则认为，“其实国内整个后期的情况都是这样，因为周期问题压缩质量。”
动画中的一些小错误体现出项目赶工的迹象，也被眼尖的观众截图热议，比如男主角罗辑的手指有四个关节，太阳光下的影子没有随着距离增长等等。
《三体》动画里的一帧画面，主角罗辑的手指出现了四个关节
更多原著粉诟病的并非画面制作，而是指向背景世界、人物和剧情等内容上的改编。
动画直接舍弃了小说第一部内容，从第二部开拍，“三体人入侵地球”“叶文洁秘密与三体人联系”等重要内容都通过字幕展示，不少观众对此不太满意。原著粉丝安妮觉得这让三体世界观的打造直接缺失了一大块。
角色人设的改变也引发了争议。“比如叶文洁承认自己不是人类，这对于很多观众来说都是非常皱眉头和惊愕的，因为叶文洁本身不是一个邪恶人设。”任泽宇说。
在任泽宇看来，《三体》动画改掉了很多原著的内核，剧情偏幼稚，更低龄化和更讨好观众，降格了《三体》本身的魅力。
诚然，作为体量较大的动画剧，《三体》动画的质量是合格的，夸赞的网友也不在少数。
相对来说，没看过原著的观众似乎更宽容。“如果满分十分，我会打七分。”越越说，动画版的剧情让她能够迅速沉浸进去，其中追车戏片段的画面很惊险刺激。她也产生了阅读原著的兴趣。
但是，对于将原著视作殿堂级科幻巨作的众多粉丝而言，他们对《三体》影视改编有更高的要求和期望。尤其是动画曾被视为《三体》影视化的最佳载体。
安妮是疯狂的三体迷，在高中时花三天熬夜看完了《三体》原著，自从听到动画版、剧版开机的消息，她便十分期待。可看了第一集后，她就对动画版失去了大半信心，“没有体现出原著的压抑感，虽然可以看出暗色调、城市破败这些细节上的努力，但没有复现出小说世界。”
原著作者刘慈欣最近的微博在为2023年大年初一上映的电影《流浪地球2》宣传，却没有一条微博提及了这版动画。
在原著粉看来，三体《动画》也许称得上合格，却并未带来惊喜，更远远没达到刘慈欣曾经期待的“希望它能提供超出原著作者所想象的东西，能让我们看到也有倒吸一口冷气的感觉。”
《三体》动画第一集中的炒菜画面 因制作不够精细被网友吐槽像炒乐高方块
商业回报被寄予厚望，但是个“难啃的骨头”
尽管口碑褒贬不一，目前来看，《三体》动画给出品方B站带来的商业收益仍颇具潜力。
动画播出当天，站内同时在线观看人数创下B站视频在线人数新高。截至12月16日，《三体》动画在B站上的播放量达1.5亿次，641万人追番，158万投币。动画从第5集起需开通大会员观看，也有望带动平台会员数量增长。
在广告招商上，《三体》动画目前拥有长安汽车、惠普笔记本、ROKID、南孚电池四个片头广告，其中长安汽车为独家冠名，同时剧中还有中国建设银行、荣耀、中国电信等多个品牌植入。
从2018至2022年，《三体》动画从筹备制作到上线共花五年时间。B站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无论是时间和资金，《三体》动画都是B站投入量级最大的动画项目。
B站对《三体》的开发计划并不只是一季动画，还包括周边的实体产品、虚拟产品、游戏等衍生开发，希望通过多方位的IP联动产生更多的效益。
更多《三体》改编作品将遍地开花。三体宇宙（上海）文化发展公司制定了一系列开发方案，包括三部电影、两部国产电视剧、一部六季英文剧集、三季以上的动画、两部舞台剧，以及有声书和广播剧等，其中腾讯和奈飞各自出品的《三体》真人剧集已经被观众翘首以盼许久。
《三体》的舞台剧、广播剧已经落地，流量和口碑都不错。《三体》舞台剧在2016年开启了全国巡演，上座率高达90%以上。2019年12月《三体》广播剧上线，喜马拉雅表示成本投入远超于其他广播剧，投入上千万，目前总收听量已破亿。
《三体》IP自带巨大流量，每当有关于《三体》改编的消息流出，就会在社交媒体引发热议。各方也对《三体》改编作品的商业回报寄予厚望。但是，这棵摇钱树要摇起来也是困难重重。
《三体》讲述了地球人类文明和三体文明的生死搏杀，以及两个文明在宇宙中的兴衰历程，提出了宇宙社会学、黑暗森林法则等新奇又深刻的科幻理论。小说里有许多极富想象力的场面，比如能脱水成纸状的三体人、“水滴”毁灭地球舰队、太阳系被二向箔压缩成二维图景......这些恢弘的故事和科幻场景都需要顶尖的影视动画工业才能实现。
如今，国内观众见识过国外团队制作的许多高质量CG作品、大型游戏里逼真的虚拟人物，对《三体》的影视化作品也有了更高的要求，希望它能与前者比肩。然而国内外的动画工业仍存在较大差距，需要时间追赶。
“《三体》是一块特别难啃的骨头”，科幻作家陈楸帆曾对我们表示，《三体》影视化难度极大。一是原著的故事线很多，时空拉得非常大，跨域多个时代；二是小说有太多抽象的概念，在文学层面上需要读者去脑补。当这些形象具像化后，可能会跟读者脑补的画面有比较大的落差，带来预期的落空。
观众的期望越大，制作团队承受的挑战也越大。一位参与了国产《三体》电视剧制作的工作人员曾告诉我们，国内影视圈对《三体》项目有很高的期待值，做这个项目压力非常大，“要考虑观众能不能接受我们做的东西，我们面临的可能是做完了这盘菜，观众吃完后还吐到我脸上。”
改编的成功与否，取决定性作用的是创作团队对于作品内核的理解和把握。
任泽宇认为，此前粉丝自制的动画《我的三体》忠于原著，甚至解释通了很多在原著里比较勉强的一些地方。尽管这部动画里的人物都是方块角色，制作简单，成本不高，但正因为改编得非常合理，给人们带来惊喜，所以受到了追捧。
粉丝自制动画《我的三体》
《三体》IP改编是一件容易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从出资方、制作方到观众，或许都需要更多的耐心来对待三体的IP开发。
注：安妮、阿微、越越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