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中国新闻周刊
9月26日，国产动画电影《新神榜：杨戬》（以下简称《杨戬》）宣布影片密钥延期至10月29日。这是该片自8月19日上映以来，第二次密钥延期。
截至发稿，该片累计票房已经突破5亿元大关。虽然距离《哪吒之魔童降世》的50亿票房仍有不小的差距，但已经超过了出品方追光动画曾制作的《白蛇：缘起》《新神榜：哪吒重生》。
在票房喜人的情况下，不少观众却在社交媒体中吐槽《杨戬》：
“大人都看不懂，小孩怎么看？”
“打3分对不起特效，打4分对不起剧情。”
《新神榜：杨戬》官方海报。图/《追光电影新神榜杨戬》官方微博
视觉效果提升明显
“抛开剧情来说，《杨戬》是一部高水平的作品。”一位国产动画从业者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
绝大部分观众都在观影后对《杨戬》的视觉效果给予了高度肯定。
影片中，无论是玉鼎真人的道场金霞洞苍松翠柏、飞瀑流云，还是仙人们出入的蓬莱、瀛洲和方壶仙境三大仙境层峦叠嶂、飞船如织，再或是仙女婉罗在宫殿中上演的飞天舞，都极具视觉震撼。
神话故事的水墨画风和赛博朋克风格相结合，在视效技术的加持下，惊艳明亮，毫不违和。项目资产和特效量的增加，给动画电影制作过程带来了更多的技术挑战，尤其是更大的渲染压力，包括大量非重力自然解算的飘带裙摆、部分使用GPU解算等等。
据追光动画TD（Technical Director）组长黄胜介绍，《杨戬》的单镜头模型总面数高达170亿，单帧渲染时长为48小时，全片平均单帧渲染时长达17小时，全片渲染总时长达到3.6亿核小时，备份存储约为900TB，峰值要求2000台云节点同时进行渲染。
画面，一直是《杨戬》的出品方追光动画重点耕耘的方向，从《白蛇：缘起》到《新神榜：哪吒重生》再到《杨戬》，画面的精进和提升，肉眼可见。
《新神榜：杨戬》官方海报。图/《追光电影新神榜杨戬》官方微博
在具体细节上，《杨戬》的精益求精同样值得肯定，杨戬身上丝质白绸上的云纹、头冠上的式样、参考了晚唐五代出土黄釉莲花灯制作的宝莲灯、参考商代晚期青铜器虎食人卣的自动青铜打印机……无处不透着两个字，“讲究”。
仅从画面特效等技术来看，《杨戬》无论是3D制作技术呈现出来的画面质感，还是细节精细度、动画流畅度，均已经达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准。
甚至业内人士认为，国产动画在技术上已经与皮克斯和迪士尼没有太大的差距了。
但电影毕竟不是CG，不是插画，更不是PPT，动画电影仅有动画，是无法支撑起来一部2小时7分钟的影片的。
事实上，从《魔比斯环》到《大鱼海棠》，从《姜子牙》到《杨戬》，皆因画面精良而剧情拉胯成为了“跛足巨人”。
剧情、人设一团混乱
《杨戬》讲述了商周之战一千五百年后，天界衰落，蒙冤落魄的杨戬以赏银捕手为业谋生的故事。
一日，杨戬接受了一位神秘访客的赏银去追捕一位少年，意外发现少年竟是自己的亲外甥沉香，沉香立志要找回宝莲灯劈山救母，却酿成大祸。
从而，杨戬踏上追寻沉香并揭开尘封往事的旅程。
这是一个新瓶装旧酒的故事，无论是杨戬、沉香，还是劈山救母，人们已经非常熟悉了。但就这样，剧情还是把故事写飞了。
编剧完全可以这样写，当沉香得知自己的身世与母亲悲惨的命运后，决定踏上救母之路，沉香从孙悟空、猪八戒、牛魔王、太上老君处汲取人生经验，一路打怪升级，拥有了可以对抗舅舅杨戬的实力，最终拿到了开天神斧，并借助宝莲灯的神力，力劈华山见到母亲。
但是这样的剧本，1999年就被别人拍过了，里面张信哲唱的那首插曲《爱就一个字》，到现在人们还在唱，而且那个电影叫做《宝莲灯》，不叫《杨戬》，杨戬得是主角。
于是，电影被分成了三部分，第一部分更多着墨在杨戬的身上，虽然是个落魄神仙，却豪放不羁；第二部分则是杨戬接受了巫山神女请托寻贼，发现贼是外甥沉香；随后杨戬发现自己遭到师父背叛，果断支持外甥劈山救母……
还是《宝莲灯》。
《新神榜：杨戬》官方海报。图/《追光电影新神榜杨戬》官方微博
杨戬从被蒙蔽到厘清真相再到最终觉醒，这是一个相当简单的人物塑造方式，但观众却丝毫看不到过程中的纠结、挣扎、痛苦。
为了提升新意，编剧在这个老故事中修改了不少神话设定，但诸多人物心路历程不清晰、行事动机模糊，在破碎的剧情下，更加迷幻。
一团混乱的剧情把观众逼出了“十万个为什么”：
申公豹怎么就死了？婉罗要干嘛？玉鼎真人是啥目的？杨戬忙活啥呢？玄鸟起飞到底是会天下大乱还是庇佑苍生？
由于观众难以和主角杨戬共情，最终“劈山救母”的结构就丧失了原本神话故事中的魅力。
从《姜子牙》到《杨戬》，主角最终都会面对所谓救苍生还是救一人的“电车难题”，关键是全片既感受不到苍生，也理解不了一人，传递的情感完全无法落地。
有钱做特效，没钱请编剧？
“能不能把《杨戬》的编剧拉出来祭旗？”有观众吐槽道。
这基本上，很难。
《杨戬》的署名编剧为沐川，其真名为王微。此前曾于2005年创立土豆网，2013年3月，创办追光动画，现在是追光动画的CEO，《杨戬》就是追光动画制作的。
作为老板亲自下场，王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门神》《阿唐奇遇》《猫与桃花源》三部影片都是王微亲自操刀的作品，但是票房均不理想。
《白蛇：缘起》，王微选择了专业编剧，上映后获得了4.4亿票房的好成绩，让追光动画止住了票房持续翻车的颓势，并且看到了希望。
但《白蛇：缘起》后，王微卷土重来，化名沐川，再次担任了《新神榜：哪吒重生》的编剧。那部动画电影也曾被吐槽画质精美，剧情拉胯。
《白蛇：缘起》官方海报。图/《白蛇：缘起》官方微博
于是，王微的那些“抑制不住”的创作灵感，再一次在《杨戬》中释放了。
动画编剧川诺一直在关注《杨戬》的票房数据，他从内心非常希望《杨戬》能一飞冲天。
川诺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国内好的动画编剧确实不多。从现在高校设置的动画专业看，更多是往制作与策划方向培养，而非动画剧本创作。”
“因为高校渠道培养出的动画电影编剧人才基数本就很少，这些人去到商业动画公司摸爬滚打的就更少，很多人可能去从事游戏等行业，中途离场了。”
“反而，现在从业的动画编剧，大多是其他专业的从业者，因本人热爱动画、动漫坚持创作转行而来。”川诺说。
动画电影和传统电影对编剧的要求也完全不同。
对于传统电影编剧而言，无论是角色塑造还是叙事逻辑，都源自于真实的生活经验。
但动画电影中有相当大比例的夸张失实、玄幻、想象成分，且通篇都需要动画特效来进行呈现表达。这就为动画电影的导演和编剧制造了“天然鸿沟”，导演和编剧的诸多分歧也种因于此。
“现在业内的动画导演，多是美术、动画专业出身。他们懂前沿技术，懂镜头语言和画面，但是叙事能力较弱；但部分编剧只懂故事和文字逻辑、情节，没有电影画面和技术基础，甚至也没有成本概念，这就出现了矛盾。”川诺说。
赤兔经典（北京）动画制作有限公司CEO谷淞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如果任凭编剧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导演和制作侧可能会出现很多无效场景、冗余角色等。这会大幅提升创作成本，是否会在叙事、呈现以及市场反馈带来正向的效果，没法提前去验证。
“事实上，无论是编剧还是导演，都不一定有一部动画作品从创作到推向市场，乃至从市场聆听真实反馈的完整过程和机会。毕竟他们只是创作人员，并不参与市场营销环节。也就是说，作品会不会曲高和寡，这又一个风险。”谷淞说。
集编剧和导演于一身，创作了《天空之城》《千与千寻》等诸多佳作的宫崎骏，通过一肩挑的方式解决了动画电影编剧和导演的矛盾，在国内，田晓鹏创作的《大圣归来》、饺子创作的《哪吒之魔童降世》也是这个路子。
在谷淞看来，国产动画领域如果没有强大的个人，就要依赖高水平复合型团队，打造成熟的生产线进行创作。“要充分发挥制片人的价值，把最合适的人放在对应的岗位上，并且充分给予其专业的尊重。”
编剧和制片人碰故事、美术与制片人碰设计、导演与制片人碰镜头，这样的分工才能最大限度避免外部力量的干预。
但这样又会催生一个新问题：有没有个人能力这么强的制片人？很难说。
在《杨戬》结尾的彩蛋中，追光动画发布了于明年上映的下一部影片《长安三万里》的信息，剧中的主角将不再是神话人物，而是著名诗人李白。
但编剧，还是王微。
（应受访者要求，川诺为化名）
作者：叶珠峰（chinanewsculture@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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