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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回忆录的巫鸿——读《豹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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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鸿是当代最好的艺术史家之一。他深刻又平易,广博又精练,没有学院派惯有的高肃和凛然。我这样的业余爱好者从他那里获得的启发很大,我私心里视他为我的导师。

我读过巫鸿很多艺术史论著。这一次,有点不同,这本书的阅读对象是巫鸿及其记忆。我终于可以把作品与作家的生活作一些对应而更好地去理解巫鸿了。

这部书不是完整的线性的回忆录,而是一些回忆文章的结集,侧重于早年生活和求学经历。平心而论,这部集子写得、编得都松散,没关系,一窥蹊径就足够了。这不是规整的学术论集,它呈现的是一个人、一位有成就的学者的岁月留痕。随手翻阅,放松地听他说说过去。写人,叙事,论学,诉情。

巫鸿1945年出生于四川乐山,在北京长大,父亲是经济学家,母亲是文艺工作者,家庭环境给他良好的熏养,父母亲的潜移默化打下了他的基础。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他家受到了一些冲击,巫鸿约略地提了提这段过去,可想而知。巫鸿主要侧重讲了自己的阅读史。从前,家里有很多藏书,父亲的经济学社会学著作,母亲的文学文艺类书籍,他生长于书香氛围,后来,图书的缺乏并没有让他感到困难,反而由于书籍稀少而珍惜雀跃,唤起一种自发的细读,重复地读、逐字逐句地读。

我想起北岛的相似描述,北岛曾经谈到自己所受的文学启蒙,发端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北京地下文学的精神指导作用。巫鸿陈列的书目大多是《约翰·克里斯多夫》《红楼梦》《艺术哲学》等经典文学,他也热爱诸子百家、屈原的《离骚》、司马迁的《报任安书》,还有《儒林外史》,它们把他引向了文学与艺术的广阔领域。到了后来,八十年代之后,《笑傲江湖》等金庸作品,罗兰·巴特和苏珊·桑塔格,也成了他的架上客,巫鸿的阅读界限不断扩展。

巫鸿的早期回忆有两篇文章描述了李妈。李妈是他小时候的保姆,一个朴实的劳动妇女。每个保姆大约都有着复杂的市井圈子,知道哪儿的东西便宜好吃,知道有趣的风俗和古怪的故事,而小孩儿总是害怕又喜欢跟着保姆。巫鸿的散文有着《城南旧事》的韵味。后来,他在九十年代回到北京的经历,让我想起译文纪实系列的《再会,老北京:一座转型的城,一段正在消逝的老街生活》,城市的记忆消散在废墟与重建的过程里,却保留在人们的心里。

巫鸿1980至1987年就读于哈佛大学,后留美任教。文艺家木心、恩师张光直、挚友杨新、忘年交丁树生、俞伟超、费慰梅……巫鸿写下与他们有关的记忆,书写共同的学术追求和人格信仰。他揭示木心的“隐身”美学,木心长期过着隐士般的生活,《豹迹》的序言与结尾都围绕着木心的记忆,这表现了巫鸿对木心的致敬。他畅谈张光直学术方法的影响,张先生是巫鸿在哈佛时的主要导师,巫鸿认为自己从张先生那里学到的东西比学科的认同更为深刻,牵涉到何为文学、何为学者等根本问题。巫鸿还讲述了与友人交往桩桩件件细微而又让他铭记在心的小事。

往事汇成回忆,虽然记忆未必牢靠,而回忆总是藏在心底。记忆塑造了个人的、国家的历史。巫鸿的工作会遇到一些重大事件。中国文物有许多流落国外,围绕国宝《蝉冠菩萨》的抢救过程,让我们看到了文物保护的艰难。文物为何珍贵?因为它们沉淀着大历史、大文化的记忆,必须为抢救这份记忆而努力。

书名《豹迹》,取自同名文章,放在文集首篇。巫鸿讲述早年遇见克孜尔石窟壁画飞天像的悸动心境。似真亦幻,浮想联翩,这种文学随笔式写作表明了巫鸿“与记忆有关”的思考,并以此与木心的回忆录区别开来,巫鸿不打算像木心那样超越个人的存在,他承认记忆的可流动性并且接纳更为自由和开放的记忆写作。

“以现下的我召唤过去的我,在复述之中提炼出叙事、形象、线条和色彩。”这是巫鸿写作该书的宗旨。

《豹迹: 与记忆有关》

[美]巫鸿 著

理想国|上海三联书店

■林 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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