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曾江:香港影坛一代“嚣”雄
编者按:2022年4月27日,香港老戏骨曾江先生去世,终年87岁。
2008年,影评人魏君子采访了曾江,在专栏《影坛奇人》中发表《曾江:香港影坛一代“嚣”雄》一文回顾了曾江几十年的演艺生涯。本文经魏君子授权澎湃新闻转载。
前言:
曾江向来自负,外表折射出来是嚣张孤傲。最出名的事件就要数他在媒体前愤言:“香港演员没一个专业的!”当时他受到好莱坞电影公司青眯,既和布鲁斯南合演《007》,又与成龙周润发斗戏,大赚美金,正是意气风发时。
而他加入无线《真情》剧组,对甘草演员余慕莲要求甚多,对方达不到要求,他当场粗口炮轰至余慕莲大哭,更是被业内业外指“癫狂症发作”。
或许正因为如此性格,曾江演起愤世嫉俗的东邪黄药师才那般的得心应手,并大获佳评。
如今,曾江更多的把精力放在话剧上,说话变得和善许多,但观众始终对他几十年来在银幕上塑造的的嚣张形象难以磨灭。
很难得的一个机会采访到这位演技精湛的“老戏骨”,他的经历和看法都很值得年轻人好好思考。
壹·结婚结出一个演艺家族
曾江涉影甚早,上世纪50年代中期便有参与演出。但直到他去美国加州大学修完建筑回港,做了三年画师后,1964年拍《大马戏团》才算正式入行。
1960年代他加入“仙鹤港联公司”,和谢贤他们都是当时的红小生,演过众多粤语片。说起来令人惊奇,就连那套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胡鹏版《黄飞鸿》系列,曾江亦有份演出。他演关德兴的徒弟凌云阶。
而在曾江的眼中却是小事情,并没太多值得骄傲的地方,他说:“这个是关德兴的小徒弟,不是他的大徒弟。其实这些都是蛮虚构的。”
早年《黄飞鸿》剧照。右起:曾江、关德兴、西瓜刨。曾江饰演的凌云阶小徒弟到了徐克一版,变成了凌云楷
五六十年代的粤语武侠片是后来香港类型片的雏形,曾江参与众多,自有发言权:“开端。他们都在试。这个形式怎么样?可以吗?因为那个时候刚刚詹姆斯邦德出来,他们也说我们也来玩玩这个东西。他们就在试,他们就拍,拍了几集。英雄人物谁都追求。拍了90几部,到后来大制作的《黄飞鸿》都很成功,很好看。”
曾江身处演艺之家。其妹林翠(原名曾懿贞)是五六十年代香港大明星,有“学生情人”之称,当年下嫁秦剑(楚原的师父)大导演,两人去欧洲度蜜月回来,便在自己刚成立的国艺公司开拍创业作《大马戏团》,男主角选用的正是林翠的哥哥曾江。也正是从妹夫导演的这部戏开始,曾江正式踏入影坛。
但网上资料曾有过两种说法,一说林翠是曾江的姐姐,一说是妹妹。这疑问由曾江本人来解答是再好不过,一问才知道,原来全因林翠当年出道早、成名早才引起的误会。
看李翰祥的回忆录得知,林翠后来在电影圈另得了一个花名,人人见了她都不叫“学生情人”,而是改称“癫妹”。这实在是因为她在公众场合行为举止毫无顾忌我行我素之缘故。林翠是性情中人,嫁了秦剑,育有一子陈山河,然后离婚又嫁功夫明星王羽,生下王馨平等三女后,又离了婚。70年代末,林翠放下风光无限收入颇丰的明星不做,跑去美国开咖啡店,过起“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林翠自语)。
这么一来,曾江在演艺圈就多了2个妹夫和一个侄子一个侄女。
而做哥哥的曾江在这方面也“毫不示弱”。他经历了三次婚姻,第1任太太是已故女星蓝娣,婚后两人育有1子,两人相处10年离异;第2任太太是专栏作家邓拱璧,并诞下一女曾慕雪,这段婚姻同样仅维持了10载便告终;现任太太是焦姣是当年邵氏著名女星,两人于1994年在新加坡结婚,常常在影视话剧上共同合作,和睦相处。
曾江与邓拱璧育有一女,名为曾慕雪,意思是“仰慕白雪仙”,当年,白雪仙也有致电恭贺他女儿出生。女儿后来入话剧圈。
贰·嚣张嚣到好莱坞
曾江入行有些意外,但他为自己能选择演戏而高兴:“林翠出道很早。因为我不是很喜欢在香港做一些东西。我也不知道我干什么,做什么呢?做一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很苦恼。假如能够找到一件事情,你又喜欢做,又能够给你一个不错的生活。你太幸福了。”
年轻时候的曾江很靓仔,常有和陈宝珠、雪妮等女星合作。当年看陈宝珠萧芳芳成立“七公主”,他和谢贤等人便想成立“七驸马”占人便宜,结果没能得逞。
而爱上电影后,曾江更是无法自拔:“开始的时候就每一个试试看,每一个去碰。看了以后,你这一行不行,你做不了。你在银幕上的这么糟糕。后来你就你为什么不去做好一点呢?你就去追求这个东西,慢慢你就爱上他了。那就完了,就吃了鸦片了。戏剧的东西你就会上瘾。你越追求的话就会进去了。出不来了。你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还可以上,就还上。那就过瘾。像电影一样,这个年代是这样,原来是从事这个,多过瘾啊。”
喜欢电影的他,出人意外的于60年代就加入了美国演员工会,比众多梦想去好莱坞过把瘾的香港明星偶像都要早。问起他加入美国演员工会是怎么一个背景。他解释道:“我觉得有一个蛮先决的条件就是,你的英文应该有一点。很多人都能说普通话。很多人都能说北京话。他们每一个字都讲得很对,但是他们讲不出那个味道。北京人讲英文有北京腔,香港人也有香港腔,新加坡有新加坡的腔。有时候他们不太接受这个口腔(音)。我们很幸运,虽然很多人在那边受教育,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死板)。”
最后他补充一句:“给你一个对白,你像念书,那就完了。”
虽然曾江早早加入美国演员工会,但真正“闯入”好莱坞还是90年代末开始,他和周润发合演了《血仍未冷》、《安娜与国王》,与成龙演了《尖锋时刻2》,最大名气的是在布鲁斯南的《007之择日而亡》中出演韩国将军,而后还有斯皮尔博格的《艺伎回忆录》……
问起曾江对好莱坞电影制作的看法,他说:“不同,每个地方的拍摄都有他的制度。他们的制度是已经很根深蒂固了。他们就是这样的。他们都是要算出来的,是一个数目。成龙也说,香港比较艺术一点。他会想,为什么我们在这个地方要跳过去。但是美国不能够这样,他就是这样。”
《跛豪》曾江饰演四大探长之首雷老虎,嚣张跋扈。电影引发了香港的黑帮枭雄片热潮。
曾江:“这样会更方便,容易,因为他几天以前给你,三天以后你要拍这个,拍这几场戏,对白就是这样的。”
曾江在香港演了众多反派,给了太多人奸诈印象,就连好莱坞找过来,演的也是反派居多。而他在电影里令人不寒而栗,气场经常是压倒正派主角。对此,曾江的意见是:“很简单,你一个反面人物,一看上去你斗不过正面人物,你有什么好看呢?一看就是正面人物一定输,一定被反面人物压到的,这才好看。这才是戏。一上来正面人物就把反面人物打得要死,那怎么好看?没有看。”
说到曾江饰演的角色,对于影迷而言,最熟悉的莫过于《纵横四海》里周润发张国荣他们的“义父”还有《英雄本色》里的坚叔。一正一反,一个正到无情面,一个反到无情。都令人印象深刻。而巧合的是,这两个角色都是吴宇森的戏。
《英雄本色》里专收囚犯的坚叔,对狄龙也指指点点。
曾江对自己和吴宇森的合作能留给大家深刻影响有自己的想法:“这也是很偶然的。吴宇森找我,他说我不知道怎么样处理这个东西。我们谈起来,这种东西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要合作。导演说你要这样,你就听他的话,他就是合作,不一定。合作我觉得是跟导演两个人来擦出一些东西来,这才是合作。导演叫你笑,你就笑。这是合作吗?这是奴隶,这是奴才。没有意思。吴宇森也有他的主见,但他会考虑你的提议。”
曾江说:“有一些导演很专制,他要你这样,你就一定要这样。作为一个演员你需要配合他,你要替他想,他这样要求一定有他的道理。应该。”
谈到老朋友吴宇森,就不能不请这位老友谈谈他对近期备受瞩目的《赤壁》看法。
曾江说:“《赤壁》难,我没有看过,但是我觉得不容易。制作大是一个问题,故事是一个问题,人物怎么处理。因为每一个人,你有你的周瑜,他有他的周瑜。所以怎么处理?怎么把这个故事讲出来,已经不容易。戏我觉得不能凭大制作、大场面,你总要有戏。周瑜跟小乔怎么样。假如说没有这种关系,这个戏就不好看了。成天在打,那好看吗?视觉上是可以,很过瘾,但是没有感觉。一个电影没有感觉不可以,我觉得。所以不容易。这种也是他的挑战吧。再加上排戏条件比较容易要求,这种大场面没有人这样拍过。很难。我觉得他很有勇气。”
叁·转投话剧夺最佳男配角
也不是没有曾江敬服的艺人,只不过香港很少,比如内地的焦晃,他谈起来就赞不绝口:“焦老师没有话说。(他的戏)要看……”而他自己也玩过话剧,早在93年就曾与香港话剧团合作,演出舞台剧《他人的钱》。近年曾江较多时间放在话剧上。
曾江和女儿曾慕雪。当年离婚后母女一起生活,与父亲关系出现代沟。而后来曾慕雪读演艺学院投身话剧,曾江也适时的参加香港话剧团演出,父女关系大为好转。
2007年,曾江凭《德龄与慈禧》荣禄一角荣获第十六届香港舞台剧奖最佳男配角。拿了他为数不多的一个个人奖项。《德龄与慈溪》在香港演出过三次,林青霞看后非常喜欢,说一定要充当传播的使者。这部戏由何冀平女士做编剧,2008年从香港搬到了北京,在国家大剧院演出。
“林青霞很捧场,我们不是太多的联络了。但是她也喜欢,她是喜欢戏的人。她有这份情感,她喜欢的东西会想多一点人去看,她蛮有诚意的,这个小姑娘。我们那个时候合作,她还是小姑娘。”曾江说的合作是他们一起拍《刀马旦》,那时林青霞演他的女儿。
谈起演电影和演话剧的差别,曾江说:“两面都能成功的演员不是那么多的。因为两个是不同的媒体,当然有某些东西是可以连起来的,对白就可以连起来,声音也可以连起来。表演方式有的不同,有不同的地方。有成功例子,但是成功的例子不多。假如我来说的话,电影转到舞台比较容易一点。因为舞台一般来说,是比过一点的。因为这么大,你要过一点点。但是在镜头里面,他那么大的一个摄影机,你一过,你的眉毛动两动,已经太多了。收是比较难,放还是比较容易。舞台上可以放。但是在镜头面前你要知道,你要放多了就不行了。这是技巧的问题。”
这次《德龄与慈禧》虽然是香港话剧团的一个班底,但是在北京这一次的演出是普通话版的。曾江觉得里面有很大难度:“那是很大的考验。我们母语是广东话,很多我们的演员基本上都是说广东话的。要他们在北京演出一个清宫戏,用普通话的话,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我们很多的年轻演员们都很努力,在几个月里面,这个问题就是这样,对白来说,他可以死记,可以应付,可以过得去。但是你假如说平常跟他说话,不行。他们很努力,但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