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纳信
杨鸣和杜锋握手。
“我尽力了！但我对不起大家！真的……对不起！”赛后，杨鸣的微博满含悲伤。
这是“菜鸟”教练杨鸣的首个赛季，辽宁重蹈了上赛季的覆辙，即便这次他们离总冠军更近：3场比赛2个加时，辽宁还是输在了最后一口气上。
“总决赛差距最大的，其实是教练。”当球迷纷纷将输球的原因扣在杨鸣身上时，这位长相俊朗的少帅，即便内心苦涩也无话可说。
面对三连庄“澄海杯”的老辣杜锋，“新秀”杨鸣的差距肉眼可见。
但如果不是总决赛、不是辽宁队、不是杜锋，今年35岁的少帅杨鸣，教练之路的第一站不会显得如此残酷。
巧合的是，站在他面前的杜锋，也是在35岁那年首次率队打进总决赛，然后在被新疆4-0横扫后被批得体无完肤……身为一个教练，杨鸣的“人生路”才刚刚开始。
杨鸣给郭艾伦布置战术。
总决赛差距最大的教练对决？
总决赛上，站在杨鸣面前的杜锋，宛若不可逾越的山峰。
他指了指曾繁日，后者就弹射起步冲上赛场；他骂了骂赵睿，后者就能命中三分……这是杜锋用3年甚至更久精心雕刻出来的阵容。
杨鸣望一望自家阵容，郭艾伦、赵继伟、韩德君、张镇麟，每一个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但在训练有素的广东面前，这支“史上最强辽宁队”占不到一丝便宜。
虽然“史上最强”的称号是杜锋赛前的“糖衣炮弹”，但同样是许多球迷的心声——且不说广东折损易建联、马尚，光是辽宁本赛季的补强就足以让人兴奋：美式打法张镇麟；八一五虎付豪；辽篮樱木吴昌泽；CBA大腿弗格。
当没法在球员身上找到原因，那自然就是教练“背锅”，竞技体育就是如此现实。
“总决赛差距最大主教练”、“辽宁输球全怪杨鸣”、“球员用青春等教练成长”……球迷每一句话都充满质疑。
甚至就连杨鸣自己，也觉得输在了自己身上。
杨鸣一直是记者们的宠儿。
赛后发布会，杨鸣低着头沉默了半分钟，在郭艾伦的抽泣声中几度想说话，又几度哽住，最终开口：“最后输球确实是我本人的原因，做得不够好。我不知道说什么，脑子比较乱，确实对我的打击太大了，但我确实尽力了。”
杨鸣的确尽力了——G1被抓反击击溃，G2辽宁立刻加强退守；G2联防效果不佳，G3却一度让广东陷入僵局：但G3篮板被爆，辽宁却没有机会弥补了……
杨鸣每给球队补一个窟窿，下一个窟窿就被杜锋看得一清二楚——摆联防，周鹏任骏飞罚球线策应；上韩德君，赵睿胡明轩中距离；全场紧逼，快发边线球锋线快推转换……
可以说，杨鸣真的输在了执教经验上，这需要时间和失败才能累积。
帅气的杨鸣在场边。
辽宁男篮的幸运儿？
从球员到队长、到俱乐部副总经理、再到主教练，杨鸣更像悲情辽宁的幸运儿。
少年初期，“扬手听京骂，断腕耀京城”的一战成名；职业生涯暮年，以队长之姿圆梦双冠——全运会冠军、CBA总冠军；退役后，他还是辽宁队史第一个退役球衣的队员……球员时期的杨鸣，经历了辽篮最辉煌的时刻，生涯堪称圆满。
退役后，杨鸣同样幸运，“人生不同的角色转换都在同一支球队，这一点是我的荣幸。”
身披辽宁队15年战袍的杨鸣，上演着“择一城终老”的故事，“辽宁队倾注了所有的篮球生涯，对这支球队很有感情。所以不管什么角色，我都乐意去付出。”
杨鸣担任主帅虽然看起来有些措手不及，但却是辽宁队很早之前的谋划布局。
早在2016年，杨鸣就在社交媒体上透露自己转型教练的想法。当时他发布一张图片，内容写着，“全国篮球教练员岗位培训第十三期中级班开学典礼”。
而彼时的郭士强也在不同场合公开表示，“杨鸣是辽宁队着重培养的青年教练。”
原因无他，杨鸣确实有这个潜质——曾和杨鸣打过球的巴特尔，留下这样的评价：“这小子，球商、智商、情商，太高了，就没有他做不好的事。”
这也是为何，当上赛季郭士强卸任之后，辽宁迅速将杨鸣摆在了帅位上。而此前，杨鸣甚至没有带过青年队，只以球员+助教的身份在队中给郭士强打过下手。
杨鸣和郭艾伦击掌。
平心而论，杨鸣具备了教练潜质：生死战中，杨鸣摆出联防，一度让弱不禁风的朱荣振，打出内线护框大师的错觉；第四节他把张镇麟按在板凳，摆上状态更好的付豪，后者单节11分成为总决赛上的奇兵……
赛后广东男篮教练组成员、视频数据分析师庞启蒙也感慨：“我证明，辽宁不是没有战术，而是全联盟战术最多的球队之一！我敢肯定CBA19支球队没有一个有这么全的菜单。还有几个打的少的没往里面放。”
庞启蒙晒出的一张截图，标注了辽宁队多达34种不同战术……
如果不是总决赛、如果不是广东男篮，如果不是杜锋，杨鸣可能会得到更多的称赞。只可惜，没有如果。
杨鸣的衬衫被汗水湿透。
湿透的蓝衬衫，加深的黑眼圈
总决赛第二场，杨鸣换了一件短袖。
“季后赛一直穿那件衣服赢，所以我就一直没换。”杨鸣口中所说的，是一件蓝色长袖衬衫。
季后赛以来，杨鸣始终穿着这件“战袍”，直到首场比赛失利，杨鸣才笑着对记者们说：“不穿了，下一场换短袖。”
杨鸣这样的“小迷信”也成功登上热搜——#杨鸣衬衫湿透#的话题，一个晚上就达到了9217万的阅读。
那是对阵浙江男篮的半决赛，即便辽宁从一开始就压制了年轻的浙江，但半场比赛过后，杨鸣的衬衫却已湿透了大半。至于开场时的西装领带，早就在第一节不见踪影。
这是整个季后赛杨鸣的缩影——不知从何时起，“队史最强辽宁队”的名号在球迷圈中传开，而背后隐隐的“夺冠”二字，却让杨鸣如坐针毡。
辽宁队此前冲击了7次总冠军，但直到2年前才得偿所愿。
“我能接受所有谩骂，但是我唯独对不起这支球队，因为这个冠军太想拿了。”杨鸣输球的背后，是成倍的压力。
季后赛首轮对阵广厦的赛后发布会，杨鸣瘫坐在座位上，直接抓起面前的矿泉水一饮而尽，然后深深地吐了口气。
这是他执教生涯的第一场季后赛，辽宁却在一战定生死的赛制中，二三节被广厦持续压制，直到最后才化险为夷。
“从季后赛到总决赛结束，确实我经历得太多了，从来没睡过三小时以上的觉。”这样的压力，让杨鸣丝毫不敢懈怠——输掉总决赛首场比赛后，他先是和教练组连夜开会到凌晨，随后还依次去弗格、梅奥和赵继伟房间谈话。
而他的黑眼圈，却在当教练的第一天就挂在脸上。
去年11月，杨鸣和辽宁队总经理李洪庆接受媒体采访，主持人问：“你见过凌晨三点的沈阳吗？”
杨鸣半开玩笑地说：“见过啊，那时候我还在想战术，不然我这黑眼圈怎么来的！”
李洪庆随后丰富了细节，“他当队员的时候11、12点就睡觉了，现在基本3点以前不能睡觉。”
“最痛苦的是早上8点以前还得起来，因为他不起来不行啊，他得起来看哪个队员不下来，他好罚款啊。”
李洪庆口中所说的“罚款”，是杨鸣率队后立下的规矩——比赛日当天8点必须吃早饭，比赛完第二天9点前必须吃完——“管理规定上写的很清楚，不吃早餐要罚款的。”
但这样的高强度工作，杨鸣其实早有预料，“当教练和原来当队员肯定不一样，要照顾全局，调兵遣将，随时做出对策、应对。很累脑，费嗓子，影响心脏。但只要球队赢，我累成什么样无所谓。”
杨鸣上综艺《吐槽大会》。
热搜体质，插科打诨
真正让杨鸣出圈的，并不是篮球赛场的执教，而是场外的一个个热点。
据微博官方统计，仅在CBA第一阶段，焦点人物方面，郭艾伦11次排在第一，而杨鸣7次排在第二，杨鸣已经成为篮球圈“顶流”。
按照杨鸣的说法，“我打球没上热搜，骂人还上热搜了……”
就这样，杨鸣以场均1个热搜的速度吸引着场外的关注。3月末辽宁对阵新疆的比赛，赛后退场时，一位女球迷举着相机在场边大喊：“杨鸣你转过来，你看我一眼，就看一眼！你再不看我，我就不来看球了！”
篮球打出“饭圈文化”的效果，CBA主教练中，杨鸣独一档。
至于原因，杨鸣在《吐槽大会》中说得很明白，“我是CBA辽宁队主帅，主要负责帅……你俩（周琦、郭艾伦）就好好打球，至于想粉颜值的观众，冲着教练来，包你满意。”
但更讨喜的，是杨鸣插科打诨的性格。
当总决赛G2赛后，记者采访投进绝平球的赵继伟，后者看向杨鸣说，“就像教练说的，给我干！”杨鸣紧接着一句：“我有这么粗鲁吗？”引得记者们哄堂大笑。
“我其实一直想做个儒雅的教练，但现在看，我未来很可能也是名暴躁的教练。”在场上总是面目狰狞的杨鸣，场下又回到了插科打诨的状态。
他会在面对记者采访时，隔空调侃同门的刘维伟：“你看我现在头发都有点掉了，发际线往上移，你看几乎跟我同年的刘维伟指导那发际线，希望我以后别变成他那样。”
甚至总决赛第三场开始前，杨鸣还会跟记者逗乐——当记者问到球队精气神是否更好时，杨鸣回应：“那当然，要不然我现在也没有机会接受采访，就已经回家了。”
杨鸣和蒋兴权指导。
杜锋走过的路，杨鸣一步也少不了
所有人都知道杨鸣没有经验，其中也包括他自己。于是，杨鸣想到了恩师蒋兴权。
蒋兴权透露，上个赛季杨鸣就请过自己，“因为都在青岛比赛，大家住一个酒店，他来我房间。我当时没同意，我之前说过浙江队是带的最后一支球队。毕竟这个年纪，也不适合在一线队工作了。”
作为曾经的爱徒，杨鸣在休赛期上演了“三顾茅庐”的桥段，先后两次拜访恩师，最终才让蒋指导松口，“一个是家乡球队，非常有感情；另外一个，杨鸣执教经验确实差点，像浙江队的教练刘维伟，还带过青年队，杨鸣连青年队都没带过，的确需要帮一下。”
再加上吴乃群、马丁内斯和卢伟的教练组阵容，执教经验不足的杨鸣并非孤军奋战。只是有些路，要杨鸣自己走。
事实上，辽宁男篮一直有“少帅传统”——李戈教练在1996年拿下联赛第四时36岁，吴庆龙教练1998年带队打进总决赛时32岁，郭士强教练在2007年赢下季后赛首胜时32岁，十年后才夺得队史首个冠军。
而如今35岁的杨鸣，接过前辈们的衣钵执掌辽宁，却在老辣的杜锋面前太过稚嫩。
但巧合的是，站在他面对的杜锋，也是在35岁那年首次率队打进季后赛。而在此前的两年里，他身边分别坐着尤纳斯和戈尔……
即便如此，当广东被新疆4-0横扫后，杨鸣还是被批得体无完肤。但如今，杜锋用4年时间不断“打怪练级”，已经成为联盟最好的主帅之一。
杜锋35岁时曾走过的弯路，如今35岁的杨鸣一步也少不了。
本期资深编辑 邢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