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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羽潇: 拿到亿元级融资后,春雨医生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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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王羽潇: 拿到亿元级融资后,春雨医生往何处去?

9月10日,春雨医生正式公开了获得搜狗领投,华新、华锦基金跟投的亿元级E轮融资的消息。但其实,这笔融资领投方的敲定,是在去年12月份。

2019年8月,王羽潇接下春雨医生CEO的头衔时,公司账户上的钱只够撑5个月。搜狗和跟投方的E轮投资,给了春雨医生继续践行其初心和使命的可能。春雨医生想改变医疗,“照亮传统医疗路灯下没有照亮的世界”(张锐语)。

创立于2011年的春雨医生,和那个时期成立的很多企业一样,都旨在用移动互联网技术颠覆行业。9年过去,餐饮、出行、金融等行业都被移动互联网颠覆,并诞生出美团、滴滴、蚂蚁金服等体量硕大的巨头。

而在医疗行业,走上颠覆道路的春雨医生,曾经一度高歌猛进,连续拿下多轮融资,在2015年时拆除VIE架构准备在国内上市。但后来却经历了战新板暂停、创始人离世、公司战略漂移等诸多困境。

更大的挫折还在于,医疗行业在较短的时间历程里似乎是很难被颠覆的。在《财经》采访的供职于北极光创投、红杉中国等机构的投资人看来,轻问诊这种模式根本不成立。

9年过去,互联网医疗行业似乎才刚刚开始。以微医、丁香园、春雨医生、好大夫在线等为代表的互联网医疗企业,业务看起来都大体相似,在线问诊、互联网医院、医药电商、健康科普等业务几乎成为了每家企业的标配。但实质上,它们各有侧重,每家都在诞生时“基因”的牵引下,朝着各自所设想的商业路径演进。

而对于春雨医生来说,诞生时的基因就已注定了它的方向:深度连接医患,打造以患者为中心的中国最大空中医院。

在这个“神圣”目标的指引下,春雨医生一度错过了很多。春雨曾在互联网医疗的多个细分领域里开出赛道,如健康科普、医美等,但都失去了在这些垂直领域发展的机会。姨妈助手、春雨计步器在现在的春雨医生APP上,成为了被折叠的普通插件。

今年初发生的新冠疫情,给了互联网医疗行业一个巨大的契机。以春雨医生为例,最核心的一个数据表现是,它在过去连续8个月实现了盈亏平衡。“那么多年,走到现在,总算看到一点光亮,”王羽潇感叹道。

拿下融资后的春雨,开始招兵买马,筹备搬新的办公室,业务开启更多的尝试。近期正在做的事,是孵化了保险子公司,和前海再保险合作,利用春雨平台上沉淀下的医疗数据,开发医疗险,探索由问诊到医院、医药、慢病管理和新型健康险为一体的医疗健康服务。

昨天,王羽潇在北京海淀768创业园区,接受了《财经》的独家专访。

危机与融资:公司账上的钱只够只撑5个月

《财经》:这一轮融资是什么量级?融资后春雨将重点布局什么?

王羽潇:资金过亿级,我们定义为战略融资。其实在2015年时张锐就根据他创建春雨过程中的实践和想法,提出了“五芒星”模型,包括医生、患者、医院、药械、保险5端。这是一个完整的架构,中间怎么去连接、以什么方式连接,都可以进行创新。

在“五芒星”里,我们最早连接的、也是最成熟的核心能力是医患连接,线上医生患者问诊这一块,行业里我们耕耘得最深。接下来,要重新点亮医药以及慢病管理,所以这一轮我们的跟投方是有医药背景的基金和企业。但我们的方法不是简单的从医到药,而是把医药和保险两端同时点亮。

《财经》:如何促成这两轮融资?投资方为什么在这个时点选择春雨?

王羽潇:去年8月我接手春雨后,最紧要的任务之一就是融资。拜访过不少的投资人,其中就有王小川(搜狗CEO)。第一次拜访小川时,我记得他开场这样说的:春雨医生是移动医疗的一面旗帜,他很尊重春雨。我和小川在去年10月有过一次深聊,这次可能是双方在底层价值观上达到了一致。结束时他说他很高兴我接手春雨,感觉这家企业的创始情怀又回来了。

《财经》:当时春雨账上的钱还够撑多久?

王羽潇:不足半年,融资压力还是非常大的。在10月深谈后,我们又去搜狗和他们的团队做了多轮交流,感觉双方在业务上有很多共同的想法,一拍即合。再后来就是搜狗的投资团队进场看春雨的基本面,随后很快就决定投资了。他们判断春雨的价值是被市场低估的。

今年1月这笔钱到账(3月完成工商变更),给了我们巨大的勇气,让我们在疫情期间可以放手去做大规模的义诊,疫情期间春雨的高峰日问诊量增加了10倍,流量暴增。从今年1月开始,春雨连续8个月盈亏平衡,这是9年里第一次实现连续8个月不亏钱,甚至略有盈余。

之后多家资金主动和春雨接触,在看到公司的基本面全面转正、新业务布局雏形初现后,跟投方华新、华锦基金快速跟投,他们隶属于天士力资本,在医药行业有很深的行业经验,在帮助春雨设计如何打通五芒星的医药环节上提供了很多真知灼见。

《财经》:春雨的股东数量比较多,还有多位自然人股东,股权分散会给决策和管理带来影响吗?

王羽潇:说实话会有一点影响,比如说召集开会、融资做工商变更等,就需要跟大家一个个沟通,确实会影响效率。但好的方面是,春雨的股东非常支持企业,最后都能达成一致。

毕竟我们这家企业经历过的事情,不是每家企业都能经历,如果急功近利的话,这些股东可能早已离开了,但其实他们很多一直在陪伴和帮助春雨。

质疑与坚持:“我不太喜欢轻问诊这个词”

《财经》:目前收入可以说得具体些吗?收入量级、结构是怎样的?

王羽潇:收入已经达到亿级,在线问诊的收入占比占76%;我们有一个很核心的数据,复购率非常高,年复购率86%,这几年都是这样的高留存。另外,春雨整个平台的问诊量来自于APP的占差不多50%多一点;还有一半来自于开放平台,包括泰康保险、华为手机等600多家企业,以及一些搜索引擎平台提供的问诊业务等,背后的服务商全是春雨医生。

为药企提供的数字化营销服务占比不到20%。还有部分收入来自春雨健康小站,就是在社区为居民提供血氧、血压、血糖、眼底筛查等检测,以及日常健康咨询和绿通的一个终端,是老百姓家门口的健康守门员。有春雨健康小站的社区基本上从疫情爆发的第一天,就开始协助物业做公共卫生防疫的宣传,组织社区做血氧浓度筛查、体温筛查等。

《财经》:在线问诊已经成为互联网医疗/医药企业的标配,春雨的打法有哪些不一样?

王羽潇:从企业基因上说,春雨跟其他几家移动医疗的头部企业非常不同的一点在于,我们的创始人是互联网出身。互联网思维始终把用户需求摆在第一位,所有的产品设计会围绕用户需求展开。这一点已深深写入春雨的基因。

第二,我们一定是轻模式,强调线上的连接、互联网化的解决方案和大数据能力。当把一个在线问诊的产品打造得足够成熟稳定、性价比足够好,它可以粘合在很多产品上最终触达患者。

春雨为什么坚持低价策略?一方面是因为互联网的精神就是普惠;另外,只有价格足够低才可以粘合其它产品。比如一款健康商业险的服务包,如果一次问诊就要50元,一年包含12次服务,那成本是做不下来的。

春雨平台上,有单次问诊收费数百元的大专家、大主任,但主力是海量的腰部医生,也就是年龄30岁-45岁的主治、副主任医师。目前,整体上客单价大概十几元,正是因为价低,患者才敢问,也是春雨平台问诊原生数据量特别大、长尾数据丰富的原因。我们的长尾数据非常多,一些发病率极低的病种都可能在春雨上找到医生的回答、同病相怜的患者。

《财经》:行业里其实有不少人质疑“医疗轻问诊”这种模式,你怎么看?

王羽潇:一直不是特别喜欢“轻问诊”这个词,实际上我们更习惯用的是“在线问诊”,因为春雨的用户问的问题并不轻,许多提问是关于重症的。特别有一些是在线上寻求第二诊疗意见,比如一位西安的用户,父亲检查出肺部有问题,当地医院医生判断是肺癌,儿子就将片子放在春雨平台上,有4位专家给出判断和意见,其中3位认为是肺结节,最后验证的确不是肺癌。

所以,说到轻问诊,会给人一种错觉:问的都是感冒发烧之类的小毛病,实际并非如此,春雨的问题覆盖全科。早期之所以给大家一种很轻的感觉,更重要是描绘了它的价格和问诊方式。

《财经》:跟医生的分成大概是什么比例?各个平台都在争夺医生时,如何进行医生运营服务?

王羽潇:很多平台是四六分,我们大概是二八分,这也是很多医生愿意跟春雨平台一起成长的原因之一。对于任何一个问诊平台,医生愿意留下,最基本的是有问题接、有钱赚。春雨会更加鼓励那些努力的、医术不断精进的中青年医生,给予他们流量倾斜。

在线问诊已经变成这个行业标配了,但各家做得其实不一样。春雨不会过多地干涉医生的回复内容,更多保有各位医生原生的特点和差异性。通过原生态问诊沉淀下来的问题和数据,你能看到在同一个医学领域,今年跟去年医生在治疗上面的方案进化。可以说,春雨的问诊是真实医院场景医疗水平不断进步的真实镜像,是活的。我们也会给医生有大医生带小医生的培训,分享优质的问诊案例,医生都会看、也会有学术讨论。

在医生回复过程中,我们系统里会有智能工具,结合问诊场景和关键词识别,自动弹出温馨提示等,提升服务温度;还有与病种、检查、药品相关的科普词条,让患者明明白白看懂自己的病情。

数据与闭环:“春雨跟保险连接会有巨大价值”

《财经》:你刚提到新一轮的融资将用于医药、医保两端业务探索,为什么要选择去做问诊之后的医药服务?

王羽潇:我们在比较长时间的探索中,感觉医患它是一个整体化行为,只有问诊没有后续的解决方案的话,其实对患者来说他们是不满意的。很多患者他是希望能够有一个闭环服务的,而且这种闭环的完整性和流畅程度也是很重要的。

《财经》:闭环里还有个支付的问题。

王羽潇:对。现在的支付方式大体有3种,社保,商保和自费。过去9年,春雨平台上的支付方式全是自费,所有的在线问诊都是自己掏钱。而现在我们想去把保险这个端点连接起来。春雨平台跟保险连接会有一个巨大价值,这是市场上面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

《财经》:为什么?

王羽潇:大多数人觉得我们大家都是互联网平台,你们要跟保险连接的话,等于说是给客户卖保险,这样平台不就变现了吗?但在我们的保险战略布局里,我们仍然是以用户需求作为第一出发点。我们将9年问诊积累的宝贵的、没有干扰的问诊及开药数据处理后,去探索开发市面上还没有的、但广大患者非常需要的医疗保险产品。

《财经》:去年就听你说起过,在健康险业务上会有大动作。

王羽潇:对。我们孵化了一个很优秀的保险子公司,和前海再保险公司合作,即将推出一款非常特别的健康险产品。像北京医保门诊起付线是1800元,对很多年轻人来说一年在看病上的花销到不了1800,那就需要自费。这款健康险就是针对小病门诊,为用户提供每年12次线上免费问诊、上限5000元的药品保费,药品1小时内送上门。

为什么这么多健康险公司没有人能做出这样一个全在线门诊险的产品?为什么市场上大部分医疗险都在亏钱?一个根本原因就是保险公司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去获取这些小病小灾日常的数据,所以无法精算出保险产品到底该卖多少钱。

《财经》:春雨参与了这款产品的设计和开发?

王羽潇:嗯,深度参与。我们过去9年沉淀下的问诊数据是这款健康险产品精算的根本依据。在行业里,保险公司拿到医疗数据的路径是和医院和医保局去合作,而在医院场景下接诊的数据,很多都是因为各种动因被扭曲了,比如在以药养医的利益链下生成的数据,保险公司利用它们去设计产品的时候,产品价格肯定会偏高。

而对于春雨平台来说,我们的数据能够自然的支撑一款医疗险产品的诞生。由数据向创新健康险产品转化,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步。这款产品里面包含了问诊与医药服务,等于向用户提供了解决方案。

《财经》:在行业里,现在最重要的资产确实是数据。

王羽潇:其实在2013年时,春雨就已经开始进行数据的清洗和结构化,我们跟中科院联合建设了健康大数据实验室。所以春雨是有数据基础和基因的,而这是向新型健康险产品转化的重要一步。

大海与岛屿:“移动医疗还处于一个很早期的阶段”

《财经》:目前春雨面临的外部环境,与以往有哪些显著变化?

王羽潇:这次疫情,对互联网医疗而言,像一个加速器,也像放大器。疫情让各家更清楚自己的核心优势,春雨的在线问诊能力,我觉得在疫情中通过了考验。有些企业在疫情中一边招医生一边做问诊,而春雨的医生完全够用,全球不限量地去做义诊。

同时,它是一个加速器,国家密集地出台了鼓励互联网医疗的政策。加速器会带来利好,同时对各家要求也更高了,考验企业能不能抓住机会把优势做大、发展新业务线,另外也会让更多竞争者进入行业。未来市场会被进一步做大,每家企业的压力也会变大。

《财经》:现在市场上很多人觉得,春雨在同类型的企业中,已经非常明显的掉队了,您觉得现在春雨大概是在第几梯队?

王羽潇:整个移动医疗看上去有近10年了,但整个市场还属于一个很早期的阶段。现在没有任何一家企业敢说他一家独大,大家都只是市场里面很小的一个部分,各有各的优势和特长。对宏大的移动医疗行业,讲梯队概念我觉得没有什么意义,而且甚至大家的商业模型都不一样,怎么对比呢?从发展路径上看,有的是靠集团优势养大,有的是靠卖药做大收入,有的是去赋能医院,每一家本质是不一样的。

在互联网行业那种相对高频的赛道里,确实只有Top级企业才能活下来,比如美团、滴滴、等。但在医疗这个比较低频的赛道上,每一家都只能做到在大海里去占据自己的一块岛屿,并朝着各自所设想的商业路径演进。合作共赢,优势互补才有更大的未来。

《财经》:春雨可以说是 “二次创业”?

王羽潇:可以这样说。春雨医生2016年以前是快速上升,2016年遭遇了黑天鹅重创,前几年是在低谷中震荡,现在像是在向上爬坡。不要觉得我们拿到融资就站起来了,同志仍需努力。我们过去是艰难爬行,现在是跪着爬,我希望有一天春雨能再站起来,重回巅峰。

《财经》:春雨选择的这条路,是否让春雨错过了太多机会?在医疗里能做出一个垂直的小而美的平台,就已经活得非常不错。

王羽潇:做垂直确实会更容易,张锐选的这条路确实太难了。如果我个人创业,我觉得我就会去做一个小而美的平台。当在一个领域聚焦之后,很快就能赚到钱。有时候我也会感慨,张锐同学的梦想和野心实在是太大了,他一上来就希望去做一个颠覆性的平台,这条路需要耗费太大的心力。

《财经》:那为什么还要坚持?

王羽潇:我以前在中国航天工作过,接触到这样一句名言,“我们做这件事不是因为它很简单,而是因为它很困难”(出自肯尼迪总统动员登月的一场演讲)。我们在医疗领域,就在做这样一件很困难的事,有种相似的精神,支撑着我们在医疗领域的探索。总要有人这样做,不是吗?

(作者系《财经》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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