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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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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末路

来源:经济观察报

钱玉娟

在中国的商业世界里,不少企业家为避免犯错而运筹帷幄,但总有一些“狠”角色,面对不确定性的未来,他们会选择“蒙眼狂奔”。

在互联网视频行业,就有这样两个最具代表性的人物:贾跃亭与冯鑫。

他们二人不仅同为山西老乡,创业的命运都是战略性溃败,陷入“弹尽粮绝”的危局。

北京时间7月2日上午10时,身在美国的贾跃亭通过其个人微博发出公开信称,“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是,我是乐视体系一夜崩塌的第一责任人。”

在美国申请个人破产重组的贾跃亭,对外表示,即使穷途末路的乐视进入了退市程序,他也会补偿28万股民。

这番“坦陈”让人们开始数算贾跃亭归国的时间,而冯鑫却没有这般幸运,在他锒铛入狱近一年后,一手创立的暴风集团正步上乐视的“后尘”。

2020年7月1日上午9时,暴风集团的走势图上赫然显示着“停牌”两个字。而据《深圳证券交易所创业板股票上市规则》(下文统称《上市规则》),深圳证券交易所将在暴风集团停牌后十五个交易日内作出是否暂停公司股票上市的决定。

“妖股”命运

如今的暴风集团(300431),其股价定格在1.63元/股,市值仅为4.88亿元。

将时间点倒推至5年前,暴风集团曾被股民冠以“妖股之王”,这是因为自其2015年3月24日上市后,竟在短短40天内以37个连续涨停板打破了A股市场的涨停记录。

彼时,暴风的股价从7.14元/股飞涨至327元/股,其市值更是高于400亿元。而今跌至不足5亿元,令人唏嘘。

很多人把暴风集团的大溃败,归因于2019年7月28日,暴风集团实际控制人冯鑫,因涉嫌犯罪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实际上,2015年的上市风光后,暴风集团自2016年起,每年的营收都不尽如人意,几乎连年亏损。

尽管2018年中期,暴风集团曾就外界对其的“亏损”质疑予以反驳。彼时担任暴风集团首席财务官的姜浩对外解释称,公司2016年度、2017年度、2018年一季度资产负债率分别为67.69%、64.86%、65.18%,处于行业的正常水平。当时,暴风集团也曾停牌,不过在6个交易日后,于2018年6月6日复牌。

在冯鑫的逻辑里,拉动暴风的三驾马车是暴风影音、暴风TV和暴风魔镜,此外,他还将当时火起来的AI技术视为“集团各业务的发动机”。基于这样的战略部署,在当时拿下8亿元战略投资的暴风 TV火速转战 AI电视。

尽管冯鑫2018年里现身多个公开场合,对于外界冠以的“乐视门徒”的称号予以否认,但在钉科技创始人丁少将看来,“暴风就是第二个乐视。”特别是它的业务布局及发展策略。

“没有核心赚钱的业务,又布局了太多难以协同的产业。”丁少将直指暴风缺乏竞争壁垒。事实确实如此。在暴风集团2019年7月28日发出的公告中显示,作为暴风TV的运营主体,暴风智能近三年累计亏损额超18亿元。“资本泡沫一旦戳破,就难以为继了。”丁少将如是对记者说。

危如累卵

2019年10月30日,在暴风集团2019年第三季度财报中,显示其营收0.94亿元,净利润为-6.5亿元,净资产为-6.33亿元。

彼时按照《上市规则》,若暴风集团2019年第四季度的净资产依然为负,将被暂停上市。

实际上,在冯鑫2019年9月因涉嫌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职务侵占罪被批准逮捕后,暴风集团内部员工离职、高管出走频频,危如累卵之势明显。

何莉是在2019年8月底离职的,她此前是暴风集团市场部的一员。

在采访中,何莉并没有因为冯鑫被捕而对老东家全盘否定。在她看来,“中国的企业平均存活时间是3年多,而暴风存在了12年。”

据何莉回忆离职前的公司氛围,“大家都干着各自的工作。”用她的话说,“还算正常”,可短短两个月不到,暴风集团在第三季度财报发布时,还发出了一则辞职公告,其公司副总经理、首席财务官、证券事务代表等3人齐齐辞职。

记者看到,届满日为2020年12月13日的暴风集团原首席财务官张丽娜,因个人原因主动申请辞职。而这也直接导致了暴风集团的年报“难产”。

记者在深圳证券交易所的上市公司公告信息披露中看到,自2020年1月2日起,截至2020年7月1日,暴风集团共发出35次公告,均显示截至目前,公司尚未聘请到首席财务官和审计机构,未能在法定期限内披露2019年年度报告。

据《上市规则》相关规定,上市公司在法定披露期限届满之日起两个月内仍未披露年度报告,深圳证券交易所可以决定暂停公司股票上市。被暂停上市后一个月内仍未能披露年度报告,深圳证券交易所有权决定终止公司股票上市交易。

自7月1日开始停牌的暴风集团,正面临退市风险。

救命稻草

暴风集团在业务扩张方面透支过多,早就资不抵债。

从2019年11月起,主营业务产品暴风影音便无法运行。对此,暴风公司于今年2月7日曾发布公告解释到,因为拖欠合作方机房服务器托管费用,合作方停止提供服务,因此主营业务陷入了停顿状态。

承认了缺钱是事实,暴风还在公告中表明,公司员工仅剩10余人,除狱中的冯鑫以外,公司高管已经全部辞职。

已经无力正常运转的暴风集团,也想到了一个办法“自救”。2月11日,其发布公告称,公司将与风行在线在互联网视听服务领域开展合作,合作期限为15个月。具体方式是,从2020年2月10日至2021年5月9日,暴风影音App、暴风影音PC客户端、暴风影音广告系统都将交由风行在线代运营。

记者从双方签订的协议中看到,风行在线在获得“代运营”权利时,需一次性支付给暴风影音100万元的代理授权费;此后暴风每月还可以获得风行在线承诺付出的不少于20万元的收益分成。

对于双方的合作,外界认为是暴风“变相卖身”。对此,风行方面曾公开回应称,风行将独家运营暴风的系统和广告平台,但不是收购形式,没有股份纠葛。

记者也就此问及风行在线市场部相关负责人,她也予以否认,“风行与暴风只是电视端和手机端的代运营合作而已。”

采访中,上述风行在线方面还向记者透露了双方合作已经全面落地,“大小屏的代运营业务均已上线”。

若从双方的合作协议中估算,暴风集团在合作结束后至少能获得400万元的纯收入。对于真实的业务合作营收及分成情况,记者尝试联系暴风集团,未能获得相关反馈。记者向上述风行在线市场部相关负责人加以询问,截至发稿,对方也未予以回应。

尽管风行在线并非上市公司,但记者通过企业信息查询平台企信宝了解到,风行在线的股权穿透中显示,大股东为深圳市兆驰股份有限公司。记者从这一上市股东的年报中获悉,风行在线2018年亏损近9000万元,净资产为-2.14亿元,而2019年上半年尽管盈利了5959万元,但净资产依然为负,为-1.54亿元。

显然,风行在线并不能成为暴风集团背后的那棵大树。“业务代运营并非入股或收购。”丁少将认为暴风的系统和广告业务,在当下视频领域的激烈竞争中,价值尽失。

更为关键的是,“暴风电视的存量用户所剩不多,”丁少将给出了一组数据,暴风累计用户不到200万,且多在三四线的县乡市场,“用户规模和运营价值都很小。”

在丁少将看来,合作代运营,不过是暴风垂死挣扎后,握住的一株救命稻草,他认为退市或是暴风的终局。

财务窟窿

令人意外的是,终局如此清晰的暴风集团,竟会在5月28日至6月4日间出现连续6个涨停板,涨幅达75%,股价直接从1.47元/股涨至了2.57元/股。

“它又走出了地天板。”一位股民告诉记者,当下的暴风虽是“垃圾股”,但这种行情下,会有游资“爆炒”,从跌停拉到涨停,从而吸引“新韭菜”进来并收割。

金融分析师策测表示,暴风集团6连板背后游资炒作迹象明显,由于暴风集团股价较低,炒作不需要动用大量资金,于是大量游资便趁机抄底,通过买进卖出的短线操作进行套利。

对于暴风集团引发的这一投机行为,西南证券首席分析师张刚认为,足以证明“韭菜丰富”。他将游资“大户”在资本市场中的这一玩法称之为“抢帽子游戏”,当游资把股价拉起来后便撤退,高位接盘的散户们便输了。

在暴风停牌甚至面对退市风险前,其股市的反弹让其“妖股”的称谓再次得到印证。只是这次留给暴风的不再是光环。6月5日,暴风在高开处掉了下来,一直到6月30日,收盘价定格为1.63元/股。

当6万股民对暴风的关注度转向失望,还有另外一波人,虽看清了这家公司的终局,想悻悻离去却不能。他们就是被暴风金融套住的那5000多位投资出借人。

“暴风退市与我们毫无关系。”刘云作为出借人之一,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抛下了这样一句话,她在当下更为关注的是,暴风集团的终局,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资产兑付。

此前经济观察报记者曾作出报道,在冯鑫被捕前,暴风金融的投资标的便出现了停兑,此后全国各地的投资出借人赶来北京,围堵了暴风集团总部。

此后,暴风金融的CEO史化宇与投资出借人沟通协商,最终该公司于2019年9月作出了3年兑付的计划方案,但官方表示,只会优先兑付已签约的投资人,若投资人不签约,便只能按照临时提现规则执行。

据史化宇此前透露的情况,约5000位暴风金融投资者,还存在暴风金融里面的资金总额约达数亿。

而从暴风集团发布的财报中可知,暴风金融在2019年第一季度中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1.11亿元。

如此来看,数亿的“窟窿”对于暴风金融而言,要如何修补?

本金投入40多万,利息近30万的出借人李雪,在兑付协议推出后,没有犹豫就签订了。据她向记者讲述,暴风金融进行了两次兑付,她共计拿到了2万多元。

直到2019年10月21日,暴风金融发布动态称,因涉及民事诉讼,兑付专用账户被冻结。而记者也看到,暴风金融的官方微信号自2019年10月31日后,再无更新。

李雪告诉记者,大多数出借人对暴风金融提出的兑付方案存在异议,在围堵、协商等均未拿回“血汗钱”后,只希望通过司法援助来保护资产兑付。

据刘云透露,北京市海淀区经侦在2019年11月15日予以立案侦查,但目前的进展情况,让投资出借人们心里急的慌。

谁来负责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虽未能从北京市海淀经侦方面获得相关信息,但刘云作为出借人代表,向记者透露,暴风金融因与银川产权交易中心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事件所涉责任人暴风金融CEO史化宇,已经被银川公安机关以非法经营罪采取监视居住强制措施。

刘云作为出借人代表,向记者陈述起了通过暴风金融的资金穿透,发现了多位关联受益人以及责任人,其中不得不提及的便是暴风TV原CEO刘耀平。

当刘云等出借人听到,刘耀平于2020年5月出任小米集团高管的消息时,感到错愕不已。“暴风TV曾从暴风金融自融了1.4亿元。”此前工作曾涉及财经的刘云发现,暴风内部通过复杂的代持协议,从暴风金融中转移资产获利。事实上,暴风金融的钱多来自出借人,当企业完全失信后,“血本无归”的出借人们只能向各关联责任人追诉。而刘耀平便是其中之一。

据悉,刘耀平于5月7日发布微博,晒出了一碗“小米粥”,其位置显示为“北京清河”。两天后,小米集团公布了人事任命:原暴风TVCEO刘耀平加入小米,任电视部总经理。

5月11日,经济观察报记者通过微信与刘耀平取得了联系,寒暄过后,他对于其到任后的工作事宜未过多谈及。然而,一位小米电视内部人士透露,人事任命发出后,刘耀平并非随即到岗工作。

期间,不少暴风金融的出借受害人去到小米集团创始人雷军的微博下留言“谴责”,记者被刘云拉入一个沟通群中,其中多位投资出借人表示不解,“涉案嫌疑人如何摇身一变成了小米电视的总经理?”

记者从公示信息可以看到,尽管刘耀平已经离职,但作为深圳暴风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的法人,与其相关的限制高消费令多达103条,最近的一次案由为金融借款合同纠纷,由杭州互联网法院于6月2日发出。

对于是否涉及暴风金融一案,记者既向刘耀平本人联系确认,同时向小米集团方面进一步了解情况,不过,截至发稿前,未获得任何回应。

当下,包括刘云、李雪在内的出借受害人们,追问涉案责任人成为他们最为关注的事情。而暴风集团的命运是否与其相关,刘云直言,“暴风集团的窟窿与我们无关,但我们的窟窿,冯鑫要负责一部分。”

于暴风而言,“它的资产还有多少”,牵动着很多人的心。

实际上,暴风早就没有了偿债能力,冯鑫在2019年初面对严重亏损的基本面,将持有的集团股份全部抵押了出去。如今暴风所剩的,不过是一个上市公司的外壳。

一个残酷的现实是,停牌的暴风,也只能拖着这个外壳再走15个交易日。它会否步乐视的“后尘”?观察人士葛甲对此表示毫无疑问,在他看来,已经负资产的暴风“退定了”。

不同的是,乐视退市进程中,贾跃亭可以对外宣布“重启”人生,而他的老乡冯鑫却只能在狱中,无能为力。

不过,冯鑫仿佛对暴风的末路早有预料,在其被捕前的一次公开采访中,他曾说,“暴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不怪团队,也不怪A股的环境,也不怪我的任何一个债务人,也不怪任何一个帮我做业务的人,99.999%还是要怪自己。”

(文中何莉、刘云、李雪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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