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会留意，一个叫华尔山的贵州苗寨。
马永虎是寨子里的校长，教书30多年。
到集市买菜，给50多个学生煮大锅饭，刷碗后带两堂课，辅导代课老师，到县里开会。
做完这些日常工作，他每月领到1000块钱。
他50多岁了，到了快退休的年纪。
如果他一退，公派教师调不进来，这所学校恐怕就没了。
口 述：马永虎 贵州省遵义市正安县土坪镇联盟村 华尔山民族教学点校长
采 访：林红瑜
来 源：正和岛（ID：zhenghedao）
教学30多年了，我每月工资1400元，实际到手只有1000块钱。
别人叫我们代课老师。
我们学校在贵州高寒山区。加上我只有3个老师，给50多个学生上课。
早上我给学生做营养餐，中午12点给孩子们煮中午饭。国家补助四块钱，学生自己交一块钱的餐费。
一个周最少要跑去集上买一次菜，20多公里，有时间买两次。超出的我们自己负责。只能吃便宜一点，如果菜吃得太好了，就不行了。
学生是三菜一汤，我们老师平时最多吃一菜一汤。
煮完饭，我作为校长，每天要帮他们上两节课，不然就没有办法，忙不过来。
拿我来说，1000元工资，安排一点简单的生活就行了。
现在比较好过，因为我没有很大的负担。儿女大了，一个上大专，一个打工，他们过自己的生活。
家里就两辈，有我父亲在。一个人每月两三百块钱的生活费就够了。
在农村自己要勤劳一点。我们住在那种老式苗寨房子，旁边养猪。我爱人她每天5点多就起床，打点野猪草，煮好了喂它。我也帮她种点玉米。
只要把生活维持下去就行了，人还有什么高的要求呀？
不管怎么样，辛苦一点，就把它渡过了。山区还有这么多孩子需要学习。
如果你不干，外面的人谁来给你教书啊？
代课老师跟我哭诉，不愿意干了。其中一个女老师，她男人到外面打工，收入高。她在家就是照顾小孩，然后给我们代课。
另外一个老师，家里有个残疾人开小店，过得还可以。其实，我的经济还要比他们困难一点。
我跟两位老师也讲过，我在这里干了一辈子，薪水和他们一样，愿意跟着我干，就要把它坚持。
如果我们村小孩没有文化，思想就落后，永远赶不上人家。
我说，我们几个有文化的人，不要让人家看不起咱苗寨的人。
这个山区，很多田地都荒了，年轻人到外面务工。现在我的学生，很多拿我来做比喻。
他们讲，马老师，您在这里教学那么多年，也改变不了什么，读书不起作用，学了以后，我们没有前途啊。
家长也是这样想，我都没有话说了。我还是笑着回答，我就是这个命，将来你们创造，政策会好的，会改变的。
我一个男子汉，想到伤心事，真的泪水都包不住。
我们村这代人，初中生就只有我一个。我刚开始教书的时候，挺苦的。
因为我孩子上学读书需要钱。每逢暑假不用上课，我就到镇上贷两三百块钱回来，种一万多株烤烟。
上十亩烤烟，挖沟起垄，天旱浇水。到了烘烤期，七、八月，再大的雨也要去采烟。
白天采了一天，晚上还要抓紧时间烘烤，不能隔夜。堆积太多，烤烟质量坏了，卖不出好价钱，一点都马虎不了。
等我们把十多坝烤烟烘完，天都快亮了，还得继续干活。这是最难熬的两个月，基本上不能睡觉，真不是一般人干的。
那时候生活很差，走路都没有精神，高兴不起来。身体太差了，我昏迷过好几次。
刚开始家庭有矛盾，家属不满意，时间长了，我们一直在坚持，他们也没有办法。
不能埋怨，因为你自家要用钱，小孩要上学读书，你自己不勤劳，谁能给你解决啊。
我的内心就说，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安，吃得差一点也可以，没有什么疾病灾难，我就觉得安心了，就觉得好过了。
自己要这样想，干起活来比较有精神。要想生活好，就要辛苦一点。
有时候，日子真是难过。
那年秋天，我拿种烤烟剩余的积蓄，买了50套课桌凳、5张黑板，维修学校。
跑了好几趟教育局，发票都在，但4500元到现在都没有报销下来。
早期学生需要自费购买课本。村里经济非常困难，我们到县城贷款，先自己垫上。
我一去就是两三天，才能把书从镇上背回来发给学生。等家长种的庄稼卖了，冬夏才去收一点钱。
到现在村里还欠我几千块钱，我尽力过，很多家庭实在太贫困了，钱收不回来。
你帮他教育了孩子，成了一个穷人，但有很多家长他不理解你，认为你这样干，有很多很多好处，赚了多少钱。
我们农村相处很困难。做了好事，他还把你当作敌人。这样你干起来就没有心思。
不管怎样，我就去家访，慢慢跟他们沟通，大家就还能相处，都是苦命之人嘛。
不能被打击下去。国家给了你工资，你要把这个工作干完。
但我搞几十年教育，现在五十多岁了，一点变化都没有。学校1988年建的，一直都没有调公办老师进来。
我写了很多报告到教育局，超过十封以上。他们都置之不理，说我们是滥竽充数的教师。
我知道自己只是初中学历，没有文化。但现在还把我们这些不合格的老师留在这里，又不转正，又不涨工资，又不叫公办教师进来，真的是对我们有点太苛刻了。
我还亲自到教育局上访过，最少去七八次。主要在假期去，不能因为这个事儿耽误学生。但假期很多领导已经不上班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周边乡镇，有学校才四五个学生，安排了七八个老师，全是公办教师。但是我们这个地方没办法，你不要跟人家比。
只有坚持教下去啊。如果没有人来驻村教书，这些小孩子就退学了，那么农村就会越来越贫穷。
每到暑假，我们请外面的支教来学校。这是不允许，但我搞了十多年了。
别的校长问，学生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我说我来负责，我用自己的人命担保。出了问题，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因为这是对我们村民有利的事，我宁肯什么苦都自己吃，但不要让别人看不起我们下一代。
我们老了，干不了事。帮钱帮财真没有，我只是帮学生做做工作，开导开导，多年以后有能力，要改变一下我们当地人。
只要学生行，考上大学了，我会资助一点。去年有个学生考上了大学，我给了他三百块钱。多的钱我没有。
不管十个八个，我都是这样支持。三百两百块钱，我自己少吃一点，谁家的孩子都一样。
我也希望他们成材。如果再不把他们培养出来，我们祖祖辈辈都得不到进步。
要是我一退休不干了，真的不去呼吁，也很难有新的教师上来，这个学校将来也会被淘汰。
我们到镇上学校还有十多公里，路费得几块钱。如果住校，还要家长陪伴，又少了一个劳动力，少了一笔收入，会有更多孩子上不起学，那我们村只会更加落后。这是我最大的一个遗憾。
我已经教书这么多年，不是说一定要给我什么荣誉，给我涨多少钱，我没有这个想法。
我也不抱怨他们，还是坚持我自己的命运。不管怎么样，我不后悔，我们要把它坚持下去。
我们这一代人，人家看不起，不能让下一辈，也让人家看不起。我们这一代人辛苦，下一代他们就没有我们辛苦了。
我就算是个不合格的教师，不能转正，那能不能安排几个公办老师进来，维护我们当地的教学。对我们下一代也有利啊。
让下一代人有一点文化，创造一些新的环境、新的生活，那不是就改变了。
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愿望。
排版 | 张溪冉
审校 | 悟能轮值主编 | 孙允广
2020餐饮怎么办？
就在今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