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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真实的非洲教育

南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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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非洲已经成为经济发展最快速的地区,同时也是人口最快增长、最年轻的大洲。

目前许多非洲国家的经济增长率都维持在7%以上,而人口的平均年龄仅仅是25岁左右,部分国家更只有20岁不到。

按照联合国2015年报告中的估计,到2050年世界人口将增长到97亿,而相当大部分的增长将会来自非洲国家;届时非洲人口将增加一倍到接近25亿,且会是唯一保持较高生育率的地区。

在燃起希望的同时,非洲仍然是一块挣扎中的大陆。提到非洲,许多人会想到非洲猪瘟、非洲蝗虫、埃博拉、艾滋病,还有难民营中的孩子、丛林中持枪的娃娃兵。疾病与贫穷依然与非洲如影随形,但这一切或许正在改变,教育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通过扶贫学校、对互联网等高科技的应用,在传统文化与未来世界间创造融合的自我认同,以教育“疗愈”殖民与战争暴力带来的创伤,非洲正在勇敢迎向未来。

从过往中学习

非洲就像中国一样,也面临着保存传统文化价值的难题。从20世纪追求独立的浪潮开始,非洲知识界就一直重视培养对于传统文化的自信。据说,南非所提倡的传统价值乌班图(Ubuntu),就影响和启发了星巴克的经营方式。

西非的加纳虽然古代没有文字,但却有一种美丽的阿丁克拉符号,深受非洲当地人与非裔美国人的喜爱。其中最有名的一个符号桑可法(Sankofa),是一只鸟回头望着自己的来时路,寓意是从过往中学习。

△根据阿丁克拉符号桑可法制作的黄铜装饰品

就像2018年深受非裔喜爱的漫威电影《黑豹》里面的幻想国家“瓦坎达”,非洲一方面向往迎接最新的现代技术,同时生活中仍然随处可见传统习俗的延续,一边存在未来主义,另一边仍是传统主义。

传统的非洲部落的教育和中国的传统教育一样,重视祖先的智慧与美德,强调家庭与社群的共享共荣。我们可以说,部落里还没有制度化的学校教育,但也可以说,部落里每个年龄阶段都有规定的社会角色。一个人从接受成年礼到担纲群体脊梁,再到老年时分享自己的智慧并带领年轻人,这就构成了非洲的传统教育。但这样的模式进入现代后,却难以持续。

殖民与暴力的伤痕

西方殖民者的进入对非洲的影响是双重的,一方面使非洲接触到现代技术与知识,形成新的社会模式与精英阶层,另一方面留下了严重的伤痕。

英国探险家大卫·利文斯通(David Livingstone)三次进入非洲,前后37年行走非洲3万里。就医学而言,他是进入非洲内陆的第一位洋医生;就地理而言,他是广泛画出非洲内陆河川、山脉的第一人,是详细记载非洲动植物的先驱;就政治而言,他是终止非洲人被贩卖为奴的关键者。后世的非洲人,称他是“非洲之父”。非洲地图上,现仍有30多个地方以他的名字命名。

然而,不论早期的外国传教士还是后期的殖民政府,都有意识地企图教育非洲人摆脱自己的文化。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传入,还有现代科学,都对非洲传统宗教产生了压制;而传统医学和草药的使用,也被视为巫术,受到“正统”出身的现代医学实践者的猛烈抨击。宗主国通过提供教学材料、教育补贴、医疗和技术,实现了隐性文化控制。

虽说殖民政府也会招聘当地人,但更多时候,即使他们入职,也只是在低端岗位,上层岗位早已被宗主国牢牢把控。反抗也经常是悲剧性的,如非洲文学大师阿契贝在他的名著《这个世界土崩瓦解了》当中所描写的,眼见基督教传教士快速进入、传统文化崩溃,主人公在杀死了一个白人之后,自杀身死。

△非洲文学之父钦努阿·阿契贝,被誉为“非洲的发声者”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非洲知识分子,基本上已经难以拒绝欧美文化和道德准则的内化。不过,那些带领非洲国家独立的知名领袖,比如加纳的恩克鲁玛,或是塞内加尔的桑戈尔,都有着西方式的教育背景,同时又寻求非洲的自主性。

乍得共和国独立后的第一任领袖托姆巴巴耶,则是现实中的一个悲惨例子。他禁止基督教并推行所谓的非洲化政策,强制16岁到50岁间的非穆斯林公民接受他的萨拉族成年礼。这样的极端政策使人难以接受,很快他就遭到政变者杀害。

认识世界,认识自己

非洲的口传文化,重视讲述故事与宇宙间万事万物的命名规则。这种教育,从让孩童认识自己的姓名开始。每个孩子的名字背后,都蕴含着关于本人的丰富信息——有些反映了他们出生时的环境,有些与出生顺序相关,有些则与其祖先或神灵、谚语相关,还有一些特殊名字是根据地理、头衔、职业所起——这些形形色色的名字,通常是孩童认识世界的起点。

父母、年长的亲属和其他长者,在个人的终身学习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那时,部族里还没有文字出现,长者积累着许多知识和智慧。但是,传统的知识形态面对来自西方甚至全球的冲击,不可能一直维持地位;只有提炼出一种精神,像南非的乌班图思想,或者坦桑尼亚的乌贾玛(Ujamaa)价值那样,才能在古老生活方式解体的同时,让传统语言和思维保持新的生命力。

非洲传统教育发生在生活而非学校里:在实际的农作、烹饪、雕琢、编织等技能组里,学习基本的谋生技能;在进行节日仪式时,学习礼节知识,并参加角力、舞蹈、击鼓、杂耍和赛跑等娱乐活动,也传承民间故事、歌曲和戏剧。在成年礼结束后,学习者可以从事农、渔、牧业、纺织、雕塑、制鼓、冶铁、制皂 、木工、唱歌等等职业。

这些传统教育,都面临着现代学校制度的取代,在殖民时期甚至可能完全被抹杀。这使得非洲人被迫模仿西方(现今大部分黑非洲国家,以英语、法语或葡萄牙语为官方语言),而割断自己的传统语言文化。

到如今,许多非洲学校日益重视对传统文化遗产的传授。这让非洲人可以不再是思想家弗朗茨·奥玛·法农所形容的“黑皮肤、白面具”,而是有更健全的自我意识。

教育的疗愈作用

后殖民时期,非洲国家发展的困难,深受殖民时期的阴影笼罩。种族间的冲突与社会经济的不平等,使得暴力和战争频发。严重贫困也限制了人才的培养,但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改变。教育扮演了“疗愈”种族冲突,以及改变贫困现状的作用。

人们所熟知的卢旺达种族大屠杀发生在1994年,但在20多年后的今天,卢旺达除了顺利重建,也已经是非洲各方面发展最好的国家之一。

为了使种族冲突不再发生,卢旺达政府规划了和平教育的内容:在中小学的一般学科内容及体育活动中,植入促进和谐、包容与民主的价值观,教导解决冲突的沟通方法,加强跨族群的团结意识;在高校设置课程,让学生共同探讨战争、冲突、歧视、种族、人权等问题,并且也加强扫盲与知识的普及,促进国家的快速发展。

△卢旺达大屠杀事件25周年之际,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致辞强调须警惕“仇外心理、种族主义和不容忍的危险趋势”

贫困是非洲教育面临的另一个严重问题。目前,除了一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在帮助非洲建设学校,像桥梁国际学院(Bridge International Academies)这样基于互联网架构的新型低价小学更是快速扩张,在肯尼亚、尼日利亚与乌干达已经开设了四五百家小学,每月的学费仅需5美元,成为了知名的教育创新案例。

尼日利亚的马可可漂浮学校(Makoko Floating School)是另一个了不起的创新。建筑师孔勒·阿德耶米为水上贫民窟的孩子设计的学校,创造了成本低廉的扶贫教育方案。

△建筑师孔勒·阿德耶米为水上贫民窟孩子设计的马可可漂浮学校

不论是和平教育还是各种扶贫教育创新,都在打造治疗社会弊病与愈合伤痕的基础设施,使得非洲有可能进一步克服严重的社会问题,发挥出更大的潜能。这么一来,这个年轻人口最多的大洲,就可能有更多人才在未来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通过传统迎向未来

让非洲独立于西方价值之外,去寻求千年前的传统,并不现实。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加剧,地球村的联结日益紧密,西方的现代学校教育制度从经济与社会的角度来看是必然趋势,非洲亦是受益良多。

但究其教育内容、教学方法、课程体系、教学组织形式,则需要因地制宜,寻求与本土特色的相容。现今,在对非洲发展经济十分关键的职业教育方面,许多国家仅嫁接德国的教育模式,没有考虑教育要与地方相适应,结果水土不服、差强人意。

西方教育的盛行,必然影响了非洲传统教育的发展,但后者的教育内核,虽历经了几百年的波折跌宕,依然有许多人在坚守、修复与继承。

西非史诗巨著《松迪亚塔》,经由无数口述者得以流传,如今在现代技术中绽放出新的光彩。从口头传播到文本传播,再到现代图像、音乐、戏剧、电影传播,承载着先祖故事的传统文化与现代技术的碰撞,让非洲人民重新思考传统与现代如何恰当衔接。

在西方教育盛行之下,老人们积累了多年的传统植物知识早已无人问津,草药作为非洲的传统医学技术岌岌可危。但就像屠呦呦一样,肯尼亚的梅鲁族植物学家利用现代教育下的医学知识和先进的采摘、种植、培育技术,将家乡的草药技术发扬传播出来。

《松迪亚塔》和梅鲁植物的故事,已经给出了很好的解释:传统文化不能丢弃,现代技术也需要学习。摆在非洲学者面前的任务,尤其在历史和文化领域,是开始系统的记录、归档和保存。当然,在向内探索的同时,也应辩证地对待传统。一些诸如“割礼”、“性清洁”(陪丧夫妇女或丧父少女睡一晚来“驱除恶魔”)等违背人道主义的传统,已然遭到摒弃。

非洲学者所在意的“身份”和“传统”究竟是什么?也许只有在这努力探寻、一路捡拾的过程中,才能形成答案。

作者 | 苏晓 邓晨 

编辑 | 谢奕秋 xyq@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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