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上海药物所科研“放卫星”往事
本报记者 陈婷 伍月明 深圳、广州报道
1月31日，双黄连口服液一夜之间被民众抢空，其火爆程度不亚于“非典”时期的板蓝根。
《中国经营报》记者注意到，双黄连口服液哄抢事件的导火索来自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研究所的一篇研究性文章。文章指出，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2019-nCoV），并且对于正常人有预防作用。
然而，与双黄连口服液在各个平台售罄同时发生的是铺天盖地的质疑声。业内直指双黄连口服液能否抑制病毒仍在研究当中，并无定论。目前药物所向公众公布这一信息还为时过早。
从业多年的呼吸内科医生郝希纯在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药物的研发分为三个阶段，依次是体外试验、动物试验和临床试验，临床试验通常分为三期。“如果还正在做临床研究，又怎么能这么草率向公众公布呢？”
值得注意的是，早在2003年，《首都医药》杂志等相关平台显示，上海药物所证实“洁尔阴”也具有抗SARS冠状病毒作用。
2月3日，曾参与“非典”时期对“洁尔阴”进行研究的成都恩威集团（以下简称“恩威集团”）医学部临床人员李小清（化名）对本报记者表示，当年其参与的研究环节仅有使用“洁尔阴”进行清洗和消毒，但究竟是否真正起到消毒的作用，还得依靠上海药物所去验证。“实际上到这儿我们就只管使用。上海药物所出报告说有效，我们就用，我们只掌握到结果。”
曾称“洁尔阴”能抑制SARS
在《首都医药》杂志2003年第13期中，一篇名为《抗“非典”妙用洁尔阴》的科普文章如此写道，“从国家新药筛选中心传来喜讯，在对恩威洁尔阴洗液抑制SARS病毒的研究中得出结论：在最高浓度见有一定的抗SARS病毒活性作用”，还称“运用洁尔阴洗液抑制SARS病毒的方法有多种”。
文章进一步介绍，采用“洁尔阴”进行空气熏蒸或喷雾；将“洁尔阴”用于饭前便后洗手；以及进行“洁尔阴药浴”，即在浴盆中注入热水和“洁尔阴”，泡至头部出汗等。
上述科普文章中神乎其神的“洁尔阴”，便是来自恩威集团的明星产品。记者从该集团官网获悉，“洁尔阴”洗液的产品成分由蛇床子、艾叶、黄柏、黄岑、苦参、地肤子、栀子、山银花等14种中药组成，为外用药，禁止内服，功能主治为清热燥湿、杀虫止痒。然而，在其官网显示的产品“临床研究”资料中，记者发现有一篇标题为“抗SARS病毒活性——神奇洁尔阴再立新功”的文章，内容与《首都医药》的科普文章完全一致，但并无附带任何临床数据。
此外，至今在恩威集团官网保留着一篇来自《科技日报》的报道称：“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研究所国家新药筛选中心的专家们在对洁尔阴洗液抗SARS病毒的研究过程中发现：将病毒宿主细胞（易感细胞）接种于96孔培养板，放在摄氏37度，5%二氧化碳的环境下分别加入SARS病毒和不同浓度的洁尔阴洗液样品，通过病毒对照、细胞对照和样品对照发现，1∶100浓度的洁尔阴洗液能有效抑制SARS病毒，对病毒感染细胞具有较理想的保护作用，且对细胞不产生任何毒副作用。”
只不过，当记者点击该报道链接时发现，跳转页面显示“您访问的页面无法找到”。
2020年2月2日，记者浏览洁尔阴在天猫及京东的旗舰店时均未发现上述“具有抑制SARS病毒效果”的“洁尔阴”洗液，后在京东大药房找到该商品的销售链接。记者向京东大药房药师咨询此商品是否具有抑制SARS病毒的功效，该药师予以否定，表示商品并无具备抗病毒的临床依据，并称“只对妇科疾病有效果，清洁消炎，不抗病毒”。
中国医药商业协会副会长武滨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中医药对疫情的认识主要还是基于气候环境变化滋生的瘟病因素对人类的伤害。个别产品宣传对病毒有抑制作用需要进行深入研究并提供研究数据，“要养成一切用数据说话的习惯”。
2月3日，记者就“洁尔阴洗液能够抑制SARS病毒”等相关论述致电采访恩威集团主体四川恩威制药有限公司，经过多次转接，记者联系到李小清。
李小清对记者表示，2003年的“洁尔阴”已是上市产品，关于妇科疾病方面的临床试验在上市前已经完成，但不包含传染病方面的临床试验。当记者向李小清了解研究成果发表后是否出现“洁尔阴”抢购狂潮时，李小清则予以了否定，并表示当年还将一部分产品捐赠给彼时的收治定点医院使用。
对于官网上并未披露“洁尔阴能抑制SARS病毒”任何相关临床数据的情形，李小清解释称，当年其参与的研究环节仅有使用“洁尔阴”进行清洗和消毒，但究竟是否真正起到消毒的作用，还得依靠上海药物所去验证。“实际上到这儿我们就只管使用。上海药物所出报告说有效，我们就用，我们只掌握到结果。”李小清如是说。
面对“洁尔阴能抑制SARS病毒”的研究发现难以使大众百分百信服的情形，李小清说：“这属于大众接受方式层面的问题。最普通的解释便是：有人用醋、有人用药，其实方法是一样的，但药物总比醋强。”另一方面，李小清称，即便《科技日报》的报道链接已删除原文，公司也不会删除官网上的相关内容。“已经发生和存在的事实何必删除？”
而对于恩威集团与上海药物所是否存在关联关系，李小清表示：“我们干活的人不知道，但上海药物所若是发表一些没有根据的研究，一传就破，它自己又该如何生存呢？”
相关资料显示，恩威集团董事长为薛永新，同时也是“洁尔阴”的发明人，其头衔有“高级工程师、四川省社科院特约研究员、四川大学客座教授”。
岀自同一个团队之手？
据官网显示，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研究所前身是国立北平研究院药物研究所，创建于1932年，次年迁至上海，2003年搬迁至浦东张江高科技园区，是我国历史最悠久的综合性创新药物研究机构。
据多家媒体报道，早在2003年SARS期间，上海药物所中的左建平团队曾称，1﹕100浓度的洁尔阴洗液能够有效抑制SARS病毒，对病毒感染细胞具有较理想的保护作用，且对细胞不产生毒副作用。
而在2020年1月30日，《中国科学院专报信息》显示，上海药物所启动由蒋华良院士牵头的抗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药物研究应急攻关团队，在前期SARS相关研究和药物发现成果基础上，聚焦针对该病毒的治疗候选新药筛选、评价和老药新用研究。左建平团队17年持续研究双黄连口服液（由金银花、黄芩、连翘三味中药组成）抗非典、MERS等冠状病毒研究结果，预计对新型冠状病毒有治疗作用，并对正常人有预防作用。
2月1日，中科院上海药物研究所新闻发言人在官网上发文称，“上述文章的内容是准确无误的。研究团队通过实验室体外试验证明，双黄连有抑制新型冠状病毒作用，下一步还需通过进一步临床研究来证实。我所提供的稿件中也提到目前正在开展临床研究。”
从上述信息来看，无论是洁尔阴还是双黄连口服液抑制病毒的研究成果均指向药物所的左建平团队。是否研究结果属实？又为何还在研究阶段便匆匆将信息公布？记者为此致函左建平，但截至发稿，并未得到回复。而药物所方面则向记者表示，需要等2月10日复工才能给予回复。
据药物所官网显示，左建平研究组的免疫药理课题组现有研究员1名、副研究员1名和助理研究员3名等在职研究人员共8名，硕士和博士研究生9名，课题组研究方向主要为新型免疫调节药物以及抗病毒药物的发现和药理学作用机理的研究。主要从事自身免疫性疾病（类风湿性关节炎、系统性红斑狼疮、多发性硬化症等）以及病毒感染性疾病（乙型肝炎病毒、流感病毒、登革热病毒等）的新药研究。
（编辑：曹学平 校对：颜京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