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孟与重商主义的前世今生
□康 珂 |
从理论上说,重商主义重视对外贸易,力主发展本国工商业的主张至今仍有积极意义,但零和博弈的思维模式不可取,以邻为壑的单边主义行径危害极大。当今国与国之间的经济联系十分紧密,这种竞合关系事实上一直在推动各国相互学习,共同发展。
1453年,在乌尔班巨炮的轰鸣下,奥斯曼土耳其军队攻陷了君士坦丁堡,国祚千年的东罗马帝国就此灭亡。占据这座雄伟的城市后,土耳其人切断了东西方传统的贸易通道,西欧人被迫向未知的大洋深处扬帆远航,探索新的商路和市场。由此,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地理大发现和新航路开辟扩大了国际贸易的范围,促进欧洲生产力快速发展和生产关系变革,封建社会逐渐被商业资本主义取代。
人们发财的欲望不断膨胀,在中世纪被长期鄙视的商人获得了新的社会地位,民族国家开始兴起,国家之间为争夺市场和殖民地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在这一背景下,一个打破封建桎梏、赋予商人尊贵地位、倡导贸易顺差和发财致富的学说——重商主义形成了。
托马斯·孟(1571—1641)是英国大商人,曾任东印度公司董事,是晚期重商主义的代表,也是这一学说的集大成者。重商主义挣脱了宗教的束缚,反对自然经济,崇尚发财致富。他们认为金银是财富的最佳形式,而欧洲开采的金银极为有限,因此他们重点关注流通领域,力主发展商业,特别是对外贸易,通过贸易顺差为国家赚取金银。早期重商主义者秉持货币差额论,认为金银储存得越多,国家就越富裕,因此主张不买或少买,反对货币输出。而晚期重商主义者在如何增加货币上提出了不同主张。
1621年,托马斯·孟发表了《论英国与东印度的贸易》。此后,他用毕生时间不断改写和修订。他去世后,这本书以《英国得自对外贸易的财富》为名出版,产生了巨大影响。马克思评价说:“在一百年之内,一直是重商主义的福音书。”托马斯·孟写作这本书的初衷是为了反驳早期重商主义者对东印度公司输出货币的攻击。早期重商主义者认为,任何数量的货币外流都是国家财富的减损,而托马斯·孟提出贸易差额论,认为一个国家不能固守货币,而要把货币投入贸易。把本国货币输往外国,是为了先买进外国商品来扩大贸易,等时机成熟再把这些商品以更高价格卖给其他国家,赚回更多货币,即“货币产生贸易,贸易增多货币”。
托马斯·孟强调:“对外贸易是增加我们的财富和现金的通常手段,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时时谨守这一原则:在价值上,每年卖给外国人的货物,必须比我们消费他们的为多。”重商主义者坚信贸易顺差带来财富,但由于不可能所有国家在同一时间的出口都大于进口,因此一国获得财富必然以他国丧失财富为代价。他们主张通过国家干预、关税壁垒等手段增加出口、抑制进口,极力推崇贸易保护。这种零和博弈思维模式不可避免导致了欧洲列强陷入纷争。
受时代局限,重商主义对财富的认识无疑是错误的。生产力越发展,错误就越明显。到17世纪中叶,产业资本开始替代商业资本取得优势地位,社会财富增长主要表现为生产增长,而非单纯的货币积累。18世纪,发生工业革命的英国取代占据大量金银的西班牙成为新霸主,给重商主义以致命一击。1776年,亚当·斯密划时代的《国富论》出版,明确了财富是各种生产要素组合生产的劳动产品,货币或金银的作用十分重要,但只是交易的媒介,而非真实财富。斯密提出,分工提高效率的原理同样适用于国家。各国应根据自身优势分工生产,在此基础上发展贸易,实现互利互惠。因此,国际贸易的目标不是获取顺差,不是国家之间争夺金银的斗争,而是互通有无,各取所需。由这一思想延伸出的比较优势理论,奠定了后世国际贸易的理论基础。
但是,重商主义的一些政策主张在一定历史条件下仍为一些国家所采用。比如,在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时期,重商主义再次“复活”,欧美各国为保护本国产业和就业,纷纷提高关税,大打贸易战,致使国际贸易严重恶化,国际秩序趋于崩溃。如同17世纪一样,贸易战没有让哪个国家获利,反而使各国经济雪上加霜。最终,经济危机演化为政治危机,酿成大规模军事冲突。二战后,各国痛定思痛,逐步建立一系列国际组织,加强了国际协调。贸易自由化、区域一体化和经济全球化不断深入,跨境贸易和投资的繁荣加强了国家之间的依赖与联系,削弱了大规模战争爆发的社会基础,使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主题。
到了21世纪,重商主义的“幽灵”依然徘徊不散,突出表现为各色各样的贸易保护和单边主义。新重商主义的贸易保护理念不再强调追求顺差,而是借贸易平衡之名限制他国发展。如有的国家以环保为借口为他国企业设定“绿色壁垒”,却鼓励把本国垃圾输往他国;有的国家借助司法手段打击本国企业的竞争对手,特别是高科技企业,意图保持本国竞争优势,使他国相关产业永远停留在中低端,以求通过“剪刀差”赚取巨额利润。
从理论上说,重商主义重视对外贸易,力主发展本国工商业的主张至今仍有积极意义,但零和博弈的思维模式不可取,以邻为壑、唯我独尊的单边主义行径危害极大,结果通常损人不利己。当今国与国之间的经济联系十分紧密,各国既有竞争,更有合作,这种竞合关系事实上一直在推动各国相互学习,共同发展。
(作者系青年经济学者,银行从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