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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讲坛潘锐秦思源:记录声音 与过去现在未来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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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财经讯 CC讲坛第29期于2019年1月25日在北京东方梅地亚中心M剧场举行,艺术家、策展人、《声音博物馆》创始人秦思源出席并演讲,题目为《记录声音,与过去、现在、未来的对话》。

老公交的关门声、小公共的揽客声、出租车的打表声……我们身边曾经最熟悉的声音,现在多已消逝,这位英国绅士用声音叩开记忆的门。

以下为演讲实录:

秦思源:2005年我在大栅栏和几位国外的实验音乐家喝茶,突然就听到一个非常神奇的声音,音乐家就竖起耳朵寻找这个陌生的音源,从哪儿来的声音?是什么声音呢?我就指向天空盘旋的鸽子,说就是这些鸽子发出的声音。音乐家就怀疑的眼光看着我说,难道中国的鸽子会呜呜呜地叫吗?我说这不是鸽子用嘴叫,这是鸽子在尾巴上绑的哨,这个哨发出的声音。这个音乐家就特别高兴,拼命往鸽子的方向跑,找到了鸽棚,找到了鸽子主人。鸽子主人给他看鸽子和哨是怎么绑到尾巴上的,怎么发声,这些音乐家大开眼界。

我们想起鸽子哨的声音,是不是想起老北京的文化、老北京的声音,过去和现在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我觉得声音可以告诉我们很多很多。那些音乐家来到北京是参与我策划的一个项目,叫都市发声,声音的声。他们要体验北京的声音环境,根据体验进行创作。他们的创作必须得在城市里体现,其中有一个音乐家叫Peter Cusack,他做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项目,他通过北京某个电台,问了听众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最喜欢的北京声音是什么?有些人说我最喜欢的就是老北京的声音:比如刚才我们听的鸽子哨,其他听众的反馈说那为什么我们现在听不到了呢,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其他人就说我童年听到的声音是我最最喜欢的声音。当时我们就拿棍子打枣树、打枣,树杈上的枣落到屋顶上,顺着屋顶我们在底下拿着搪瓷盆接着枣,枣落到搪瓷盆的声音特别好听,其他一些广播听众说,对!对!对!如果你不提起这个我早就把这个童年记忆给忘记了,这太宝贵了,特别好。其他一些人说,我喜欢更日常的声音,我天天上班路过电报大楼,那个电报大楼的钟声是我最喜欢的声音,有些人还说了一些其它的特别普通的声音提出来,有好多人说对!我们怎么就想不到这些日常的声音呢?其实这些声音都很可爱、很宝贵。所以,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引起一个特别丰富的讨论,关于文化、关于历史、关于城市变迁、关于个人记忆……因为这些声音是背景音,是我们社会中的声音,不是我们通过正规渠道记录的一些声音,所以我们经常也非常自然地会忽略掉,可如果我们单独把它们提出来,单独听就发现它其实是很有意义的。

2013年,我家在史家胡同的老宅子要变成博物馆了,变成博物馆的筹备过程中,他们问我一个问题,我们要如何做一个老北京题材的博物馆。当时我觉得老北京声音文化特别丰富,要不要做一个关于老北京声音的事,我当时就把那些将近十年前的材料拿出来,听一些录音,我听了一个当时出租车的打表声我就懵了,“乘客:您好! 欢迎您乘坐北京出租汽车,并对我们的服务进行监督,欢迎您下次乘坐。谢谢!”我当时就觉得太厉害了,声音像个时间机器一样,可以把人调到另外一个时代,包括感情。我想我如果可以还原不同时代不同声音的话,那不是就能调动各种各样的人的感情记忆吗,当时我就有一个想法 用声音做纪实 这个怎么样?比如说老北京的游商文化,鸽子哨现在还有,可是北京的游商文化现在几乎消失了。卖的每一个东西有它的规矩,有它的说法,有它的声音广告。有的是用吆喝,有的是用响器,可是每个都有它自己的行规,这个行规就形成了一个品牌效应。比如说这是硬面饽饽的叫卖声:“硬面饽饽 硬面饽饽”,这个规律很容易掌握,你多听几遍就知道这个规律了。 硬面长,而饽饽短,你要是喝茶喝酒,你要是在胡同里,你听到这个声不用具体知道说的是什么字,也知道是卖硬面饽饽的来了,这是一个大的品牌效应,里面有个人的发挥余地,某个人有他自己的个人风格。比如我卖硬面饽饽,我就可以:“硬面饽饽,硬面饽饽”,这样也可以啊,别人能听得出来,可是如果你里离开了这个规矩,“硬面饽饽 硬面饽饽 硬面饽饽”,人家觉得你这卖什么的啊,神经病,不知道在卖什么。它有它的规矩,这个规矩离开了文化就不是个东西。本来是卖硬面饽饽,你离开了硬面饽饽的行规,你就离开了它的文化,你离开了它的文化就不是这个东西了。我当时觉得这个特别有意思,响器也一样。比如说有些响器是属于八不语之列,八不语就是有八种响器,人不能出声,只能是响器出声。其中一个叫换头,换头是剃头的声音广告,声音很特别像叉子一样的工具,这个叉子两头是贴在一起的, 用铁棍这么一划,这两头就会震动,发出比较特殊的声音。它有它的规矩,比如说换头是经过庙口不能用,怕惊动佛爷;过桥的时候不能用,怕惊动河神;面对同行的时候不能用,怕抢对方的生意,所以它有一些特别细腻的规矩。

当时老北京的声音环境有多么丰富:天上有鸽哨,好多鸽哨;当时的运输工具是骆驼,骆驼带着驼铃;胡同里有卖各种东西的,有的是吆喝,有的用响器;当时的宠物小猫小狗不是特别多,主要是鸣虫和鸣鸟,所以可以听到鸟叫。我们可以感觉到它的丰富性——立体的结构、不同的声调、不同的音质,很立体。如果我们比较一下,那个声音环境和现在的声音环境一比,这是四环路的声音。

我不是为了怀旧,我觉得老北京以前的东西,它可以给我们现在很多启发,这个是特别重要的。我当时是怎么把这些声音记录下来的,这个问题很复杂,有些记录下来相对简单,老北京叫卖虽然是消失的文化,可是还有很多人在传承这个文化,有专家、有艺人可以把他们请到录音棚里让他们做录音工作,如果能找到好的艺人、好的专家,这个工作就不算太难。这位是著名的阿龙给我做的录音:“要破烂的我买,要大衣的我买,要破衣烂袄我买。”可是其它的录音就没这么简单了,比如我想录驼铃。驼铃不像叫卖传承,就是以前生活环境中的一部分,这个驼铃怎么录呢,我就找骆驼,哪儿找骆驼去呢,我就是找到骆驼我怎么把它请到录音棚里去啊,首先它上不了电梯,所以这个很难做。另外还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大自然啊什么地方,这个非常难做。 所以我当时就借了驼铃,我自己假装是骆驼,在录音棚里假装自己是骆驼跟着那个节奏,叮隆,叮隆,叮隆,叮隆。我租一头骆驼一千块钱,我当时觉得一个驼队怎么着得好几头骆驼,其实七头骆驼,我没有七千块钱,就四头骆驼吧,有点儿像一个驼队。我觉得骆驼有脚步声、有呼吸声、有叫声,这些都得有,不然驼铃孤单单的 这算什么呀。然后呢,我录音以后有点儿失望,接下来这个录音有我自己假装是骆驼的,也有刚才真实在野外跟骆驼一起录音的,都有,看看你们能听出来哪一段儿是哪一段儿。听出来了没有?我也听不出来。我演过戏,我发现我演人特别差,可是我演骆驼肯定特别像。我真的听不出来,我花了好几千块钱,租骆驼、找场地、租驼铃,这么宝贵的东西一百多年的驼铃,结果发现我要录这个脚步声,骆驼没有脚步声 它也不叫、从来不叫,呼吸声也很小很小,所以我就为了一个真实性,为大家很诚恳地做项目才这样去做录音工作。

驼铃是属于过去的东西,可是它一直存在,一直到五十年代大马路上都是骆驼。其实骆驼也是我们现实的一部分,所以声音就像一个时间隧道,这边连着过往,那边连着未来。声音博物馆关注的不是北京或者关注过去,它关注的是我们社会的时代记忆。因为我就一直住在北京,对北京有感情,也比较了解北京。对过去呢,过去很重要吗,非常重要,可是我觉得现在其实更重要。现在北京的公园文化都特别好玩,玩什么的都有。有一种玩的精神,玩的很多东西是出声的。这个合唱团我们都知道吧,这个也知道吧,很壮观啊!很多人一大片。玩儿空竹的、遛鸟的,现在非常少了,可还是有一些。练萨克斯的,北京有一个角落专门练萨克斯,我在那个地方高兴死了,其实他们吹的不是很专业,真的;这个是唱戏的,他们很专业,龙潭湖公园,非常棒;玩鞭子的……

这些人,这不是过去,这是现在,他们不是在表演,他们在生活。我们要活在一个什么样的都市环境里面,这是一个挺重要的问题。因为我们现在的都市越来越功能化,文化跟生活越来越分开,市井文化中没有分开,文化和生活还是在一起的,所以它不是什么高大上的文化,可是它一种很真实的发自内心的一种文化,我觉得特别宝贵。它需要一种空间,而北京的公园能给它一个非常完美的、自然的、自由发挥的空间。声音博物馆是探索人和声音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所以我不是去外面收集我喜欢的声音,我对什么声音感兴趣我才去收集,其实我想知道的是大家对什么样的声音是有兴趣的,大家注意到了什么样的声音,这个是有意思的。因为我们要是想到都市发声,当时问的问题,“你最喜欢的北京声音?”你就理解了这个意思了。我记录了一些过去的声音,那是为了给现在的人的回忆,可是现在的声音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现在就是未来的过往。如果我们可以注意到我们身边有意思的声音的话,那我们更能够珍惜生活中的一些细节,我觉得我们必须得对现在足够敏感,才能真正地面对未来。声音博物馆需要你们的参与,竖起耳朵,更加敏感地、敏锐地、好奇地面对我们的都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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