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卧底“华林”近一月，揭开保健品“直销”背后的秘密
浙江卫视新闻中心公众号“中国蓝新闻”
“人体只有呈弱碱性才是健康的”、“酸性体质是百病之源，特别容易患癌”、“多吃碱性食品、保健品可以改变酸性体质”……
近年来，“酸碱性体质”的各种说法被广泛传播，并成为一些保健品广告和养生类电视节目热捧的概念。
而这，也成了不法分子赚钱的招牌。
01
记者卧底养生馆近一个月
葫芦里卖的竟是这个药
在温州瑞安市安阳街道的“华祥家园”内，就设有一家打着“酸碱平衡”口号来治疗的“酸碱平经络养生馆”。
本文图均为 中国蓝新闻微信公众号 图
11月26号下午，记者进入设在该小区5幢4单元301室的养生馆。
这套面积约300平方米的住房，已被分割成9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摆放着按摩理疗床。
当时，有多位患者正在接受电疗服务，一位自述患有严重腰间盘突出的男子趴在床上，穿白大褂的“体控电疗师”用手在他的背部只按了数下，就得出了病情诊断意见。
酸碱平经络养生馆负责人 百灵：
他左边（经络）堵一点。
患者：
没有啊，我右边比较难受。
酸碱平经络养生馆负责人 百灵：
左边，是左边。你看这个大经这么硬，你右边是压迫到神经了。你的胃不好。
患者：
胃还好的。
酸碱平经络养生馆负责人 百灵：
还可以，没痛，你就觉得还可以？没有一点健康常识。
随后，一位电疗师拿出一台带有电极板的设备，开始为患者进行电击治疗。记者看到这台设备上面印着“酸碱平DDS美容养生按摩器”字样，没有标注生产企业和厂家地址。
电疗师将两片电极板放置在患者臀部，自己则光脚踩在另一片电极板上，患者皮肤受到电击后出现了局部痉挛现象。这位电疗师说，这种疗法可以治愈40多种病症。
酸碱平经络养生馆负责人 百灵：
这个（腰椎）侧弯是百分之百会（治）好的。最简单的，最土的，医院搞得好没人找我们，我们做的就是医院搞不好的。
随后，记者表示自己患有关节炎、胃炎，一位电疗师说这些病症都是由酸性体质引起，她极力推荐记者也使用电击治疗。记者在体验所谓的电疗过程中，除了触电部位发麻外，没有其他感觉。
这位电疗师又说，要想保证治疗效果，还要服用一种冲剂。
酸碱平经络养生馆电疗师 丹丹：
85%以上的人都是酸性体质，你只要明白这个道理，那些生癌症的都是酸性体质。我们这种是碱性的一种草，让你的人体酸碱达到平衡，不会生病。
这位电疗师推介的冲剂，其实就是苜蓿草，也就是俗称的三叶草。记者查阅得知，苜蓿草主要用作奶牛养殖饲料。
噱头十足的酸碱平衡治疗为何会吸引这么多人呢？难道真的有利于身体康健？
事实上，早在去年11月份，美国“人体酸碱体质”理论的始作俑者——罗伯特•杨，已经被加州法院判罚了1.05亿美元。
他是美国自然疗法学说人之一， 写过一本畅销书叫《pH奇迹》，提出疾病发生是源于“酸性体质”，并提出通过加强碱性饮食可实现健康保持和疾病治疗的目的。
在庭审时，罗伯特•杨已经亲口承认这个理论是个骗局。
“人体酸碱体质”理论都是编撰的，治疗效果可想而知。一家没有治疗效果的养生馆，是如何实现盈利的呢？
02
“周入30万不是梦”
老年人成最大受害群体
店里的理疗师告诉记者，患者只有去设在淳安的公司总部学习酸碱平电疗法，缴纳1.3万元到10万元不等的费用，就能得到这种冲剂，加入公司会员以后，就有机会获得丰厚的回报。
酸碱平经络养生馆负责人 百灵：
我教的学生同时会成为公司的会员，那我学生的学生，同样会成为公司的会员，他们终生所做的业绩，都会和我有关。
投入10万的话，以后你的最高工资，是一个星期30万。像我这个星期工资就发了5万。
记者在这家养生馆的会议室里，看到一名女子正在给20多名患者上课，鼓励大家多多发展新会员。
酸碱平经络养生馆授课老师：
接下来一天我该加几个陌生人，我今天要跟多少人沟通，每次有这个想法都要拿出实际行动来，光有想法没有实际行动是不行的。
目前，温州地区有十多家这样的酸碱平经络养生馆。除了电击治疗、卖冲剂、甚至还发展会员，这些养生馆的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记者决定到它们公司总部一探究竟。
记者在温州调查时，从多家“酸碱平”经络养生馆得知，本月初将在淳安的公司基地举办大型培训活动。
12月4号，记者来到培训活动举办地——淳安县经济开发区坪山工业区的一家宾馆。
下午两点左右，记者缴纳了1500元费用后，和其他新学员都被分到招商班里。入住不到10分钟，温州团队负责人“金老师”就来劝说记者加入会员。
“酸碱平”培训活动温州团队负责人 金娟娟：
我们公司是华林集团，人要健康必须酸碱平衡，我们就是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不卖保健品，也不卖产品。传销是骗人的。（你这个不骗人）你说呢，我们公司都在这，骗谁去哦。
当天下午，有一千多人参加了培训前的动员大会，很多新学员是来自各地的老年人。
5日上午，一位自称为华林公司市场总监的人亲自为学员上起了演示课程。他从现场挑选了一位自称左手举不起来、一碰胳膊就剧痛的女子。
孙总监先是简单询问了几句，随后一位电疗师为该女子电击治疗。大约5分钟后，她竟然举起了左手。
电疗师还治好了一位自称20年不能弯腰的学员，另一位瘸腿的学员当场跑了起来。
此时，多位公司高管轮番上台，与学员分享自己的创富经历：“老公赌博输光了钱，还欠下了巨额账务。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有幸和“酸碱平”结缘，一年半时间，还清一百多万债务…… ”
6号下午，记者和温州团队的100多人被带到新玉丽宾馆六楼会议室，由金娟娟讲授奖金分配制度。
“酸碱平”培训活动温州团队负责人 金娟娟：
如果你做了推广，公司会给你管理费。如果三五年后，你的市场无限大的时候，（C级）这个一年200万，（B级）这个400万一年，（A级）这个700万一年，（W级）这个1440万一年。
据介绍，公司会员分四个等级，每个人只能推荐两位新会员，以金字塔形状叠加，从塔尖开始往下分为A、B区，人人都能拿广告奖、推广奖。 如果实现AB区共同发展，就能拿到高额管理奖。
“酸碱平”培训活动温州团队负责人 金娟娟：
简单、相信、听话，跟着我们公司走，跟着系统走，这就是成功秘诀。
培训结束后，一些学员在现场缴纳了入会费用。
据介绍，这次培训是由河北华林酸碱平生物技术有限公司浙江分公司主办的，淳安是分公司注册地。1月 9日，杭州市打击传销工作联席会议办公室以“河北华林酸碱平技术有限公司浙江分公司涉嫌传销”为由，向淳安县下发案件督办通知书，责成当地立即成立联合专案组，查清案件事实、依法处置。
淳安县市场监管局联合公安机关已对培训活动相关负责人展开询问调查。
03
养生馆已依法查封
仍有等电商平台售卖相关产品
节目播出后，引起了省市有关部门高度视。2018年12月18日，浙江省打击传销工作联席会议办公室专门发函，责成温州、杭州两市打传办立即成立专案组，迅速组织执法力量，全面彻查节目反映的问题，依法作出处置。
2018年12月 17日晚上七点多钟，瑞安市场监管局执法人员会同市卫生监督所负责人就来到“华祥家园”居住小区，责令设在5幢4单元301室的酸碱平经络养生馆立即停止营业，并对馆内使用的“酸碱平DDS美容养生按摩器”进行逐一检查。
据现场查验，该馆使用的泥疗膏只是普通外用药物，根本没有什么特殊功效；声称能够调节人体酸碱平衡的苜蓿草颗粒，也是普通保健制品。经营项目牌证没有在醒目位置上墙公布，许可经营范围仅为“保健按摩服务，未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从业人员都没有职业医师资格证。瑞安专案组执法人员责令该养生馆立即停业，并依法查封了相关经营设施。
目前，温州市域范围内共有十多家酸碱平经络养生馆已被依法查封，淳安专案组也依法叫停了华林公司浙江分公司相关培训活动。
但截至目前，小编整理这篇报道时，发现在淘宝、京东等电商平台，输入搜索河北华林、酸碱平DDS等关键词时，仍有部分该系列产品在售卖，售价从几百元至几千元不等。
小编在公司官网上看到，华林酸碱平公司经批准的直销产品目前只有化妆品种类8种，并不包含“DDS美容按摩器”在内。
此外，这款产品在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上无法查询到其医疗器械生产许可证和医疗器械注册证。
04
“直销”还是“传销”，如何界定？
事实上，早在此次媒体曝光之前，华林酸碱平公司就曾陷入“传销”风波。2017年9月，有媒体报道华林酸碱平公司在陕西西安涉嫌传销被公安机关查处，华林酸碱平公司陕西分公司老总与多名骨干被西安市经开分局刑拘。民警介绍，当事人以生物理疗为掩饰、发展下线拉人头，实为变相的新型传销模式。
传销研究者易铁表示，申请直销牌照公司需满足注册资金、生产规模、保证金等多个条件后，向有关部门递交申请，在申请通过后颁发直销牌照。但即便具有直销牌照，也只能以直销的方式销售登记在册产品，否则违反相关法律和规定。
但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易铁介绍，直销和传销非常难界定。如一个直销组织内部同时存在直销和传销两种行为，一般只能根据企业利润与实际的销售量之间的差距来做具体判断，而不是简单以售卖形式为依据。而为了规避责任，绝大多数直销公司都会选择以个人名义或者成立新公司的方式来承担销售业务，一旦有事发生，责任也被归咎到直传销系统或者接盘公司之上。
杭州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稽查支队 冯必成：
现在传销已经越来越有很多种掩饰手段，但最终我们是看模式的设置，到底是不是构成了人员架构，资金链，有没有拉人头，多层次团队计酬。如果符合这些特征，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严厉打击。
在省打击传销工作联系会议办公室统一协调指挥下，温州、杭州两市打传办迅速行动，瑞安、淳安两地专案组结合记者调查获得的相关事实，正在彻查酸碱平经络养生馆、华林公司浙江分公司存在的问题。
据新京报报道，1月13日，河北黄骅市发布通报称，已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河北华林酸碱平生物技术有限公司，展开全面调查。日前，华林酸碱平公司相继被河北沧州、河南商丘两市的市场、工商等部门介入调查，其中商丘经营场所已被查封。
根据公司官网，除了在中国河北、河南、浙江、广东建立了六个总部以外，还在美国、俄罗斯、乌克兰和意大利建立了总部。直销道道网的有关数据显示，2016年，华林酸碱平公司的业绩就做到了36亿元，2017年，这一数字增长到了39亿元。
华林酸碱平公司会不会是下一个“权健”？相信真相即将水落石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