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期货人民币交易 需要耐心
施训鹏（悉尼科技大学澳中关系研究院首席研究员）
张大永（西南财经大学经济与管理研究院教授）
姬强（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副研究员）
经过近10年的筹备，我国第一个以人民币计价的原油期货于2018年3月26日正式在上海期货交易所上市。这5个月以来，原油期货交易一直保持平稳运行，价格基本维持单边上涨态势，从430元/桶上涨至最高超过500元/桶，涨幅达到15%左右；此外，成交量和持仓量表现出持续增长态势。据2018年7月的统计，上海原油期货主力合约SC1809双边持仓量达到30572手，月度双边成交量达到555万手，成交额2.76万亿元人民币。特别需要指出，上海原油期货上市3个月，其日均成交量已经超过迪拜商品交易所（DME）阿曼原油期货，成为亚洲交易量最大的原油期货合约，仅次于美国WTI原油期货与英国布伦特原油期货，跻身全球交易量前三。
以人民币计价的原油期货，被广泛认为是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一个重要手段。国内外舆论普遍认为，中国推出以人民币计价的原油期货合约，是挑战美国和欧洲的原油价格基准。还有一个普遍的观点是石油人民币是要挑战，甚至替代石油美元。这些看法将原油期货的推出上升到政治层面，偏离了其背后的经济动机，在一定程度上过度解读了我国原油期货的作用和意义。
建立原油中国价格具有一定的必要性和合理性。我国已经成为全球第一大原油进口国和第二大原油消费国。2017年，中国原油消费量达到了6.1亿吨，其中进口量4.2亿吨，对外依存度近70%。中国的进口原油主要参照WTI或者布伦特原油以美元计价。虽然这两大基准价格反映了全球石油市场的基本面，但是，并没有完全体现中国特有的供求关系，因而不利于石油资源在中国的优化配置。
上海原油期货的交易地在中国，将直观地反映出我国原油市场的供需状况，优化中国原油市场的价格传导机制。开放的交易机制有助于增强市场的流动性，方便国内石油企业套期保值，规避价格波动风险。这也意味着我国作为主要消费国与主要进口国，能够通过原油期货让人民币第一次参与到原油的货币计价过程当中，并通过以人民币为计价单位的期货价格传递给全球原油贸易的参与者。
然而，从推出人民币计价的原油期货合约，到形成人民币石油价格，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早在1993年，中国曾经推出过原油期货合约，但由于基础设施、经济发展水平、市场开放程度，以及相关法律法规以及监管体系等方面的不足而夭折。虽然我国当前各方面条件都更为优越，但是仍然存在一些潜在的制约因素。比如金融、法律等服务业的发展相对不足，人民币资本不可自由兑换等，都是国际社会普遍担心的问题。发达国家的非美元定价原油期货努力也不成功。日本东京商品交易所于2011年推出以日元计价的中东原油期货，也曾积极推进石油日元的发展，但是目前日元对世界石油期货定价的影响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其经验对我国人民币原油期货的发展也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人民币石油价格形成影响力的一个重要条件是上海石油期货产品得到国际石油界和金融界的认可。只有国际市场认可和使用了中国价格，我国才可能仿照“石油美元”建立自己的能源货币循环模式，通过输出人民币换取石油等，促进生产国的人民币储备最终回流至我国金融资产，形成双向流动。但是根据近期数据计算，上海原油期货价格与WTI和Brent价格高度相关，我国市场投资者仍然跟随国际基准原油的风险变化进行投资操作，两者间有很强的关联性。
当然，原油期货市场的建立则为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契机。“石油人民币”的发展已具备了一定的市场基础：随着页岩油革命带来的额外供给量，美国对亚洲石油的依赖程度下降，为我国增强在亚洲的石油定价权带来了契机。近年来随着我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和国际地位的进一步提升，人民币的国际货币地位已得到初步确立，国际认可程度逐步提高。一些石油出口国政府，比如委内瑞拉和俄罗斯也提出了用除美元以外的货币进行结算的要求。人民币一旦成为原油贸易的结算货币，通过广泛的全球贸易，可以成为世界各国所必需的储备货币。这种结算货币的功能，将使得对人民币的使用从最初的石油产品，纵向扩展至整个产业链，横向扩展至其他商品，覆盖整个商品贸易价格体系，最终再由商品走向金融，成为国际金融市场的基准货币。
人民币国际化的动机是在国际贸易体系中所谋求合作与共赢而非挑战或取代。以美元为主导的货币体系存在多年，是二战后国际经济体系的柱石，其国际地位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难以撼动。虽然我国已经与不少国家签署了货币互换协议，人民币也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纳入了特别提款权，甚至与“一带一路”沿线的部分国家完成了人民币贸易结算协定，但是这些结算协定都是以货币互换的形式存在，这种货币互换是基于风险分散的考量而非贸易需求。即便人民币原油价格得以建立，人民币国际化地位得以进一步提升，但是基于此提出以石油人民币代替石油美元，乃至挑战美元的国际地位则从根本上偏离了原油期货推出的初衷并偏离其发展的轨道。
以原油期货为载体，实现人民币国际化，既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能自命不凡。要脚踏实地、循序渐进。首先要夯实原油期货的市场基础，鼓励中国企业利用期货市场进行风险管理，从而进一步增加市场的流动性和价格的公信力。其次要建立开放的市场，把公平的竞争机制和国际投资者“请进来”，形成公正透明的价格体系。三是要大胆用起来。在价格成熟后，可以先将中国的成品油定价和进口原油价格和上海原油期货价格挂钩。让人民币不仅作为原油的计价单位，而且通过贸易逐步使人民币完成由计价货币向贸易结算货币的转变。此外，应该充分利用“一带一路”的平台，鼓励沿线资源国与中国采用人民币结算石油贸易，提高人民币在原油实际贸易中的使用率与认可度，为推进石油人民币进程提供良好的外部条件。（编辑 李靖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