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特写】不交“茶水费” 一房难求的武汉楼市
在武汉楼市中闪现着一批“中间人”的身影，他们收取10万-30万元不等的“茶水费”，声称可以帮购房者买到房子。
临近年底，在热点二线市场买到一套合适的房子，成为这些城市中大多数人的愿望。
一个月前，南京楼市“十盘齐开”，众多拎着小马扎、揣着几百万前去抢房的场景还未散去，如今在同为全国热点城市的武汉，同样是一房难求，但展现在眼前的却是另一番图景。
位于中部经济中心的武汉，虽然没有万人抢房的现实热闹景象，但却有一群身份神秘的“中介”游荡在售楼处，或只存在于电话的另一端。只要交10万-30万元不等的“茶水费”，他们就向购房者保证能买到自己怎么也抢不到的房子。
数天前，刘刚第三次来到网吧，坐在电脑面前，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选房窗口，这关系到他能否选到心仪的房子。
此前刘刚看中的武汉洪山区白沙洲一个楼盘马上要网上选房，均价不到15000元，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将前两次选房失败归结于运气不好，不相信霉运始终伴随自己。
在正式选房前的测试登录时间，刘刚试了试，很顺利。他猜想，即使概率再小，这次也该轮到自己选到房了。然而在正式选房开始后，他发现此前登录很顺利的系统怎么点击也进不去。几分钟后，他成功登录，但房子已经被选完。
三次“陪跑”经历让刘刚有些沮丧，他终于相信了通过正常认筹、网上选房程序根本抢不到房子。有人曾告诉他，白沙洲区的楼盘，只要他愿意拿出15万元的“茶水费”，“中介”就可以帮他百分百买到房子。刘刚研究生毕业不久，身上仍有高学历人士的清高，他拒绝了。
与刘刚有着相似经历的人不在少数，对他们而言，这是有些无奈的结果。
“茶水费”盛行
相比洪山区白沙洲这样的偏远区域，位于武昌区临江大道的联投中心项目吸引了更多武汉人的关注。联投中心紧邻长江，共推出三栋楼，其中1、2号楼为195平方米、211平方米的大户型，3号楼的户型包括129、144、184平方米，均价约31500元，其中包含每平方米4000元的装修费。
施乐想要买一套129平方米的房子，正式开盘前，他去售楼处做了登记，但发现这个楼盘的认筹金高达200万元。施乐家境尚可，如果再向亲朋好友借些钱，能勉强凑足200万元。
置业顾问看出了他的犹豫，便不再对他理会。一名二手房中介告诉施乐，他有“关系”可以帮忙抢到联投中心的房子，这个“关系”既做替无学历的人落户武汉的生意，也帮抢不到房子的人搞到房源指标，迁户口每人收费6万元，联投中心的房源指标是收30万元的“茶水费”。
按照这名二手房中介的介绍，30万元的“茶水费”直接打到对方公司账户上，不开具发票，不可贷款，但会和购房者签订一份合同，签完合同就要付“茶水费”，对方帮购房者搞定指标。
“实际上这些钱大部分还是给开发商，中间人只拿很少一部分。”该二手房中介不肯透露这位收茶水费的中间人的联系方式。“渠道都是资源，谁会轻易告诉你。”
30万元不是小数目，这种私下交易让施乐犹豫不决。12月9日晚上，联投中心网上选房，施乐没有接到通知，错过了这次购房机会。
12月10日，界面新闻记者来到联投中心营销中心，置业顾问表示，该楼盘昨天晚上网上选房后，中间楼层已经全部售出，仅剩下49套“顶天立地”（即较高楼层和较低楼层）的房源，等重新整理房源信息后会再次推出。
记者尝试联系了一位“中介”，该“中介”表示，他仍然可以拿到联投中心中间楼层的房源指标，茶水费是15万元。当记者表示收费较高时，对方回应：“既然你这么说，你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对方没有答应记者见面的要求。
在上述中间人的微信朋友圈，充满各个楼盘的信息。其中一条朋友圈是描述去年某楼盘开盘摇号时的情景：“第一组抽到后现场尖叫声响彻剧院，这是被第一组意外砸到惊喜后的自然流露，现在楼盘摇号，前面几十组被抽中了面不改色，显然心里早有定数，胜券在握，可见不能当好演员的购房者不是好的关系户。”
一名链家经纪人向记者表示，现在想在武汉买房，要么是全款购买，要么是交纳“茶水费”，否则根本买不到房子。作为游存在楼市中间交易环节的从业者，这位经纪人自己曾想购买保利上城的房子，但他也同样没有抢到，有朋友告诉他，只要交12万元“茶水费”就可以买到，这让他更加郁闷。
交纳“茶水费”才能买到房子，已经成为武汉公开的秘密。不同地段的茶水费有所不同，白沙洲这样略偏远的地区，茶水费一般为15万元，汉阳区一般为10万-12万元，光谷以及中南路商圈的稀缺地段，茶水费可以达到30万元。
一名武汉市民告诉界面新闻记者，自己的太太就在房地产公司上班，关于“茶水费”的事情听过很多。“政府在限价，收茶水费就是变相涨价，这些钱大部分是给了开发商。”
新房、二手房价格倒挂
新一轮楼市宏观调控以来，武汉市对限购和非限购区域的新住房统一实行价格指导，严格执行全区域限价政策。
安居客数据显示，2017年11月，武汉市新建商品房共成交23075套，其中商品住宅成交18031套，全市商品住宅成交量环比减少3.1%，同比减少20.1%。
从数据来看，武汉房地产市场得到有效控制。但市场人士和购房者的实际感受是，严格限价政策下，武汉市的新楼盘变得稀少，新房、二手房市场价格已经形成倒挂。11月，武汉市新房均价为14863元，二手房均价为16244元。
链家一位经纪人向界面新闻记者表示，现在武昌区地段较好的一个小区的二手房价格已经达到27000元，热门新盘联投中心的均价在31000元左右，两者相差并不大。通常情况下，二手房评估价约为市场价的80%，贷款上限约为评估价的70%，“这样导致二手房的实际均价高于新房，两者形成倒挂。”
目前，武汉二环以内几乎没有新房销售，购房者内心都明白，能抢到房子就是赚到。
能否留住人才？
作为华中重镇，武汉这座城市拥有82所高等院校，在校生人数居全国首位。在过去，武汉一直是人才输出地，每年30万毕业生有约2/3流向全国各地。
流不住人才成了制约武汉进一步发展的因素，政府也意识到了这点。2017年2月，武汉正式提出力争5年内将100万大学生留在武汉。4月，武汉市招才局成立，武汉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杨汉军兼任局长。与长沙、杭州等二线城市一样，武汉也掀起了一场人才抢夺大战。
武汉市相继推出多项针对大学生的优惠政策，其中包括硕士、博士研究生无条件落户，并提供人才公寓。
哈尔滨工业大学研究生毕业的梁熙关注到武汉的人才政策，今年也来到武汉，并找到了待遇不错的工作。
梁熙与三次网上选房失败的刘刚，身上有共同的特点，他们均是毕业不久的硕士研究生，年轻，有才气。
刘刚在另外一个城市读完硕士后，收到了武汉一家研究院的offer，看到武汉正出台政策挽留人才，可以无条件落户，怀着对武汉的赞许之情来到这里。
但来到武汉的经历却让他并不如意。来到武汉后，刘刚申请租住武汉市针对大学毕业生的人才公寓，但申请到的25平方米的人才公寓，除了卫生间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
土木工程专业出身的刘刚实际测量了公寓面积，不到15平方米。他转而申请40平方米的带客厅的人才公寓，咨询的价格为每月1600元，还不包括水电费及物业费。刘刚最终选择自己租房，在单位附近，65平方米的两室一厅的房子租费只有1800元。
最打击刘刚的是无数次看房以及三次抢房经历。家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首付款，武汉二环以内的房子承担不起，但在汉阳以及洪山区白沙洲区域，他有希望为自己购买一套住房。“实际情况是，即使手里有钱，我根本抢不到房子。买到房子的人或者是全款，或者是交了茶水费。”
家人无奈地对刘刚表示，实在买不到房子就交茶水费。刘刚并非没有这样想过，但他担心钱交出去后是否真能百分百买到房子。
武汉市后来升级了人才落户政策，拥有本科、专科学历的外地人口也可落户武汉。在办理落户手续的那天，梁熙挤在各个年龄段的庞大人群中，感受着武汉吸引人才的场景，但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在经历了同样堪称糟糕的租房经历后，他认识到，想要和那些同日与自己办理落户武汉手续的庞大人群相比，自己的购房能力太弱。老家所在省份的省会城市也在进行抢夺人才的大战，前两年为毕业生每年提供1万元的补贴，买房时可一次性补贴3万元。在梁熙看来，这是实实在在的优惠政策，他迅速办理了离职手续，回到了家乡省份的省会城市。
买房经历也消磨了刘刚所有对武汉的好感，现在他开始做两手准备，一方面托人寻找买房渠道，另一方面已经开始重新投递简历，准备回到自己读书的城市。
（刘刚、施乐、梁熙均为化名）
责任编辑：刘万里 SF0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