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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任建新往事:高调并购和低调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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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购大师任建新往事

原创: 安厝 临川之笔

总觉得最近的企业新闻,缺了一条。

据财新报道,6月30日下午3点,中组部和国资委相关负责人到中国化工集团宣布:中国化工(Chemchina)董事长任建新宣布退休,中化集团(Sinochem)董事长宁高宁担任合并后公司的董事长。坊间传闻近两年的中国化工集团与中化集团合并交易,似乎迈出了第一步。

媒体都在关注“两化合并”的传言,华润、中粮的履历给了宁高宁这位“红色摩根”更多话题。

但退休的任建新,30多年一直掌舵中国化工,隐匿在大众不熟知的技术产业里,他被称为中国“并购大师”,其实是媒体忽略的另一位重要人物。

你几乎在媒体上找不到任建新的采访,甚至连最新的照片都很难搜到。

由于近几年中国化工做了几笔重大并购项目,风口浪尖上才让个别媒体有机会近距离听到这位“并购王”讲讲他的故事。而任建新讲故事的方式往往很简单,2015年,收购倍耐力的文件夹签字合本,他用牛肉面和意大利红酒招待了媒体,简单朴素,别无二家,这就是他故事的呈现方式。

高调并购和低调做人

中国企业界盛传有“二任”。

一任,是华为任正非。早年,任正非的新闻很难找,后来华为快速成长,任正非的故事和思想成了华为,甚至全行业的指路灯。

二任,就是这位任建新。从创业到退休,他始终很少现身。

如果要找关于任建新的报道,除去新媒体里东拼西凑半虚半实的文字,再抛掉资本市场、企业新闻,很难找到关于任建新本身的报道。他很少出席各种论坛,也极少接受媒体采访,更没有出现在各种畅销成功学书籍里。

《大魔术师》里,张贤对雷司令说:“司令见过风吗?没见过不等于不存在”。

大众很少知道任建新这个名字,甚至很多财经媒体记者都不甚了解位企业家。更多人会弄混“中国化工”和“中国中化”这两家企业名字,以至于一家企业的新闻往往影响了另一家公司的股价。

但是在业内,圈子里,任建新的名字如雷贯耳。

说他低调不无道理。很少媒体曝光,他的生活起居普通得像个“个体户”小店主。每天早上5、6点起床,从家走路到公司,十冬腊月也是冲个冷水澡,吃碗拉面开始上班。后来公司远了,他还是坚持每天早上步行几公里。熟悉他几十年的老员工说,这就是千亿企业掌舵人思考和养生的方式。所以公司配给他的一台老款A6,一直保养如新。

但是做企业的任建新,却像是马斯克SPACE X火箭上的未来乘客,只要有可能,他会是第一个上火星探索的冒险家,尽管他自己肯定不愿意承认“冒险”这个词。

媒体只记住了任建新从2006年开始的并购成绩单:2006年并购法国安迪苏和罗迪亚有机硅、2011年是挪威艾肯和以色列马克西姆阿甘、2015年意大利倍耐力、2016年德国克劳斯玛菲、2017年瑞士先正达。

也正因为一系列成功的并购案例,在2015年倍耐力新闻沟通会后,英国金融时报给了任建新“中国并购王”的名号。在笔者看来,这可能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个角而已,因为在这位企业家身上的故事,远不止并购这个标签。

知道1984年大篷车和1996年星火厂第29次试验的人,才能真正了解任建新。

车库里的硅谷  大篷车里的蓝星      

如今的美国硅谷五巨头“FAANG”(Facebook、Amazon、Apple、Netflix、Google),再加上传统优等生微软、甲骨文等公司,有超过一半都是在车库里创业成功的,以至于北京中关村创业街里的创客都对“车库”有迷之喜好。但创业街100米外的中国化工大厦里的任建新,30多年前还连小轿车都没摸过。

地理风貌决定了乡土人文,在中国的车库里未必能孕育出一个乔布斯,而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的中国,却在车间、实验室、小卖部甚至田间地头创造了很多中国企业奇迹。任建新34年前创办蓝星,是在大篷车里第一次实现赢利

1984年的中国,改革开放已经五年,彼时落后的通信和交通,让改革春风缓缓地从东南沿海吹过黄土高坡秦川大地,吹入陇原河西。任建新恢复高考后考入兰州大学,从企业管理系毕业,进入当时的化工部化工机械研究院。担任团委书记的任建新比别人更早捕捉到了时代脉搏,向院里申请了资金和许可,抵押了“家产”,拿着研究院一项化学清洗专利投身企业。了解任建新的老员工开玩笑,连门板都当了,总共不到2万块钱,专利也是尘封多年,能不能做成,谁心里都没底。

会计是兼职的,员工是苦口婆心“劝”来的,任建新带着“7个半”人,在老式大棚车里创立了蓝星公司,做工业清洗,这也是中国化工的前身之一。从洗茶壶开始,洗青海的燃煤锅炉,洗兰州的化工厂管道,拿着第一笔24万利润咬着牙发展,一直洗到了国家级化工项目,甚至还承接了美国空军基地的清洗订单。

很多90年代初加入蓝星的员工都还记忆犹新——不论男女,不论学历,都手拿肩扛做过一线清洗的业务员。几十斤的大桶,风餐露宿的现场,没人躲得过。

1986年的蓝星因为成功清洗了几套大型设备而声名鹊起。当时山西化肥厂有一套引进的合成氨装置需要清洗,国外公司洗了半个月也达不到要求,任建新带着蓝星突击队仅用了一天的时间,洗净了第一根24英寸氧气管道,除锈率百分之百,腐蚀率仅为一克/平方米小时,德国专家汉克在管道上写下OK的照片至今还出现在蓝星集团的宣传册上。

1987年,山西化肥厂,德国专家汉克验收后欣然写下“OK”

曾经担任任建新主要助手的一位高管回忆,作为90年代最精贵的大学生,到蓝星公司报到,接待处就一张破桌子,没有茶、没有当年流行的暖手桌垫,更没有豪华的办公室。第二天就上了业务一线,丝毫没有得到大学生“应有”的款待。

大家都很瞧不起“接气地”这个时髦词。“我们都是从地上摸爬滚打起来的,满身的地气,哪里还用去接?”

这种看似不近人情的务实,在老员工们心中都已经成了“传奇”。2014年,时值蓝星30年,在拍摄的纪录片里,几位高管谈到:“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宝贝疙瘩’(大学生),全给派到一线去卖力气了,老板也心疼,但确实没办法。

现在中国化工的一批核心干部,包括此前离职的几位得力助手,现在都成了企业高管,皆是九十年代初蓝星公司小有市场后招进公司的。“这里有独特的文化,任总有独特的感召力,大家真的像一家人一样实打实干工作,没有人想过为钱为名另谋出路。”有人这样说。

为了培训队伍,学习新技术,任建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还引入日本专家顾问,并组织员工去日本学习,因此在很多化工项目里,也能看到日本技术的痕迹,日本东丽公司、旭化成公司也和这家企业合作多年。这在上世纪的西部城市兰州,是需要大视野的。

日本专家顾问考察起步阶段的蓝星

外人津津乐道于任建新当年没有把蓝星私有化,而是坚持让国有资本主导。很多人“埋怨”任建新,为什么不在市场最好的时候做MBO,让大家赚一笔快钱?用他自己的话说——为了兴业报国,但外人还是看不懂。

当年很多当年和他一起干清洗的老员工,在九十年代从蓝星出走自己门户,现在成了很多地方的民营小老板。

而坚持“兴业报国”的任建新一手救活了九十年代中国最大的有机硅厂,组建了国内最大的化工制造业企业,主导了行业内中国最大的海外并购案,对于一个满怀理想主义的企业家来说,这种使命感和满足感可能正是从1984年创业开始埋下的基因。而他20多万的薪酬,一拿就是十多年,没有股权没有期权,以至于前去采访的记者都没人相信这一事实。

凭本事吃的国家饭,就叫为国分忧             

1994年,蓝星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或者说,任建新即将坐上大玩家的牌桌。

这一年之前,蓝星是一个创业奇迹,但它只是身处中国西部甘肃兰州的小企业;这一年之后,一次稳准狠的“出牌”,让蓝星有机会走上更大的牌桌,玩一场大的。

这个故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当年李鹏总理考察甘肃,期间与甘肃青年座谈。36岁的任建新作为优秀青年代表参会。期间中央首长问,各位甘肃青年有什么需求和困难需要解决的?

任建新出乎意料地提出,要把企业搬到北京去。首长答应了。

1994年,蓝星这辆越开越快的大篷车,它的司机狠狠地打了一把方向,车上的人都由于惯性使劲抓紧了把手,毕竟背后是几百个家庭的变数。

一批先头部队跟着“司机”到了北京,住地下室的日子让后来担任集团要职的一批高管印象深刻。1994年的北三环外,还是荒地一片,蓝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艰苦自立,在如今的惠新东桥附近扎下了根,彼时名叫“七省办”。

而任建新在急转弯后更没闲着,隔年便做出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决定——接手江西星火有机硅项目。

初到北京的任建新和“蓝星”团队,依靠十年来在化学清洗领域积累下来的经验,对“管子里的弯弯”了如指掌,接下了很多当时化工部的“疑难杂症”项目,解决了一些小化工项目开车不畅、成本过高、效率低下等问题。这些“游击战”给初到京城的蓝星人们攒下了很多好口碑,化工部上下也对这个甘肃创业来的年轻人很认可。但一口气要吃下星火厂项目,所有人觉得是天方夜谭。

与其说“吃下”星火厂,倒不如说,一着不慎,就会被星火厂吃掉。

国家战略级有机硅项目,但因为关键技术瓶颈问题迟迟无法达产,28次开车失败,有人形容那里就是人民币焚烧厂——开一次车就是百万级的成本,这意味着,28次失败后,没有人再敢开第29次。

继续开车,意味着人民币又可能打水漂;不开车,被称作“工业味精”、高新技术材料的有机硅始终无法国产,掌控在国外企业手中。中国不能没有有机硅技术——星火厂成了化工部领导的心结,也成了中国化工产业的“堰塞湖”。

1996年,任建新毅然签下军令状,奔赴江西永修县山区。此时的星火化工厂,因资不抵债而被迫停产,厂房在一片青山绿水中荒废,万吨有机硅装置卡壳。面对规模比自己大得多的星火厂,任建新没有从技术入手,而是从“人心”开始。星火厂的老员工都知道老办公楼二层的那些小房间,任建新选择吃住在这里,和工人、班长、技术专家每天泡在现场。厂里的人从毫无信心,到对这个年轻人肃然起敬,事情渐渐起了变化。

当年的任建新就有不算小账算大账的魄力,从国外交流带回了7个小推车的技术资料,请了近100位国内外专家。

120多天时间,万吨有机硅装置1次试车成功,蓝星全面掌握了有机硅的生产技术,并在第二年成功扭亏。这一招“蛇吞象”,在行业内所有人瞠目结舌中实现了!

当你拥有足够强大的吃饭本领,这碗饭就不再是等靠要的软饭,而成了为国分忧。

“吞并”了比自己大数倍的星火厂后,任建新彻底叫响了“救火队长”的名号,带领蓝星人们复制了模式,在南通合成材料厂、晨光化工研究院、无锡石化厂、北京化机厂、兰州日化厂等一众国有企业里实现脱困奇迹。

像北化机、晨光院、南通厂这些化工行业的传统老厂,在如今的时代变化中依旧没有褪色,还适应着市场的变化不断演进出新产品,不断为这家企业造血。

《平凡的世界》里有句话,青春炙热的浆汁停止了喷发,代之而立的是肃穆的山岗。2004年,已经成长为一家大型化工企业的蓝星公司和化工部旗下原有的一大部分企业合并,组建了中国化工集团公司。

工厂、拉面、孩子——一位中国式家长式领袖的另一面魅力

魄力十足的任建新,也有着很多中国改革开放一辈的企业家特点——家长式的管理风格。

很难想象作为一家约15万员工的企业领导,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终审批节点也会在他手中。在这家企业里,似乎上到几百亿的并购,小到日常的柴米油盐,中高层总习惯要给“老板”汇报。

在很多人眼里,这个“老板”依然是当年创业时一块钱掰成3瓣花,精打细算事无巨细的“小老板”。但站在潮头,任建新依旧信心十足,用他的铁腕完成战略并购,引进职业经理人。

另一头,企业搬迁到北京的同时,大量随迁家属成了员工和企业的难题。很多家属没办法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任建新果断拍板,干兰州人最擅长的事——开办一家牛肉拉面馆。“马”是任建新母亲的姓,“兰”代表兰州,就这样,几十名随迁家属就风风火火办起了三产——“马兰拉面”。

20多年扎根北京,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家拉面馆子竟和一家化工企业牵扯上关系。《舌尖上的中国》导演陈晓卿在圆桌派上还笑称,早年在北京就好吃一口马兰拉面。

家属有了着落,孩子呢?

1990年开始,为了让放暑假的职工子女有更好的安排,任建新又拍板组织了“蓝星夏令营”。第一批十几个孩子由几名员工带着,一起过暑期生活。从最早的“兰州一日游”,到后来的北京营、全国营、国际营,蓝星夏令营走过了20多个春秋。如今,不仅中国员工8岁以上的孩子可以免费参加,海外企业同样可以。企业掏腰包,外国孩子到中国入营。即使欧洲的生育率走低,海外企业每年依然要靠“抽签”来决定哪家孩子能去北京。很多任夏令营营长,也都是手拿肩挑过清洗剂大桶的内部职工。在企业最困难的那几年,夏令营依然没有停办。

这也是一代中国企业家的使命感。家长式管理,也有家长式情怀。蓝星公司一直是甘肃省古浪县的扶贫对口企业单位。企业大了,任建新也没忘了家乡。很多产业都布局在了西部,像清洗、车用品、有机硅,还有更新兴的碳纤维,很多产业布局都带有企业掌舵人的“乡情”。每年除了产业扶贫、教育扶贫,古浪的孩子们还会收到蓝星夏令营的邀请函,到大城市和国内外的孩子一起打开人生视野。

2007年,任建新获得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颁奖台上,他侃侃而谈企业和市场,从容而自信。

但当主持人捧出马兰拉面,牵动这个中年企业家亲情的神经时,任建新忍不住落泪了,一时哽咽语塞。比起如今互联网圈、投资圈、创业圈玩儿得风风火火的“哽咽”、“叫板”、“开课”,任建新的自信和感动显得尤其真实。只此一次,最资深的员工都没见过他动一次情。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2015年,并购倍耐力的项目接近尾声,任建新破天荒地接受了中外几家重磅媒体的专访。这次采访很顺利,其中很多细节让几家外媒记者感到很兴奋——拉面配红酒,侃侃而谈的真诚语态,坦诚坚定的企业战略,还有企业总部大楼外教堂适时响起的钟声,都让金发碧眼的记者感到有趣。

但第一篇发出的专访稿却让人大跌眼镜——中国并购大师首次接受金融时报专访,就公开抨击美国的签证政策,这让当时的企业和媒体界都吃了一惊。与此同时,“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中国谚语也让国际媒体看到这位中国企业家的妙喻和魅力。更早年的时候,任建新还与同时西部“老乡”的《新周刊》主编封新城有一次对话。坦诚、直率,三观奇正,是这位企业家的人格魅力。从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官僚和迂腐。

2005年,中国化工的第一次海外并购谈判刚一开始,任建新就给项目定下了调子:安迪苏是一家有技术有管理的企业,要把法国人请进来当老师。这也让当时安迪苏的CEO杰拉德好感倍增,这个中国人不是来抢技术抢人才,而是尊重自己的。

“老师”这个词,从2005年开始就一直是中国化工海外事务的基调。从安迪苏到罗迪亚,从埃肯到马克西姆阿甘(安道麦),所有老外都被任建新的人格魅力折服。

时至今日,在任建新组建的战略委员会里,都是法国、挪威、德国、瑞士、以色列的顶尖企业家。每个季度都会在北京召开会议,每次会上,任建新都是最认真的倾听者。会后,总有一碗拉面,再配上对方国家的特色食物。

叛变者、失意者、卫道士、外来帮、年轻人

很多企业都有一条铁律:走了的人就坚决不能再回来。

在任老板周围,有不少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离开了公司,有的人南下创业,有的人自立门户,也有人转投别的行业。“这人是蒲志高!”这是一些老员工贴给曾经离职员工的标签。但铁腕任老板似乎对员工显得柔软,不管由于市场原因还是个人原因,后来很多人又回到了任老板麾下。有人也重新当上了高管,获得了信任。也有最基层的一线员工,任老板甚至亲自回邮件安抚他,赢得了人心。

另一边,很多“老人”也在企业内起起伏伏,但始终很少有人起“异心”。

在一次开辟新市场的业务会上,任老板大胆启用了一位“新人”,这个名字很多新员工都没听说过,而老员工确是“记忆犹新”。当年和任老板一起坐大车闯市场的老人,在西北市场赫赫有名的大将,因为一些原因被雪藏了近十年,如今传统产品要开辟新市场,这个名字再次被任老板提起,很多人觉得仿佛时光倒转,但这就是他用人的魄力;也有跟着任老板一路拼杀威望极高的大将,任老板也许觉得他做人做事有些飘了,不符合核心战略方向了,于是在子弟兵“风头正盛”时,雪藏了他。

3年前,曾有江浙的民营企业开价300万挖人,但始终没有人动摇。宁愿在家闷闷不乐,但内心还是忠心耿耿,这恐怕就是领袖辐射出的魅力。

上面的两种人,都是少数,甚至屈指可数。

而在企业内部,更多人都是卫道士。有人说是任老板的卫道士,但也有人说是文化和时光的卫道士。1984到2004的二十年创业期,中国化工的前身蓝星公司从大篷车到锈锅炉,筚路蓝缕带出了一批当时的大学生、年轻人。这批人现在大多都分布在企业的很多关键项目、重点企业里。

不同于很多国企“被分配”、“听安排”,进了企业稳步晋升,这一批年轻人大多自主择业、拼出天地,而且没有背景、没有家底,任老板对他们而言,既是老板,也是老师,可能也是教父。有子公司的经理人曾说,在公司里,大家就是一家人,哪天谁出了公司,就只能说两家话。他从贫苦的农村出来,有了事业和家庭,这种情愫和阅历,是猎头没有办法靠高薪和高位挖得走的。

还有一批人,是2004年中国化工集团成立以来,任老板大手一挥,在山东、山西、河南、黑龙江等各个省区兼并重组来的企业人。照理说,这些人过惯了地方上的舒服日子,谁愿意把自己的安稳日子推倒重来?而任建新就有这个魅力,没有任人唯亲,而是聚拢了越来越多不同口音的中高层管理者。有的善于治理企业,被他任用到多家企业铁腕治企;有的擅长产品创新和成本控制,他让内宣部门把事迹写成故事拍成片子,全系统学习贯彻。

当然,任老板也没有忘了居安思危,企业发展久了容易形成内生性的封闭圈子,一潭死水对于他而言可能是2004年以后面对新命题的新挑战。彼时主管部门鼓励企业通过资本、人才、管理等渠道引进更多资源,破解国有企业的创新改革难题。任老板认为时机到了,提出了“三个大力引进”。

大力引进战略投资者,希望从治理结构层面为企业变革创造条件,使改革呼唤自觉的企业变成企业的自觉。黑石、国新、光大和中国化工产生了联系。蓝星甚至成了国有企业第一家引进美国最大私募基金的公司,一时轰动了投资圈。

大力使用专业中介机构,引进系统的、专业的最佳实践模式,用他的原话说,是为了“让我们少交点学费,少走些弯路”。于是一大批国际专业机构巨头成了他的座上宾,也实实在在推动解决了国际并购的难题。

大力引进职业经理人,任老板下决心从大机构、大企业、大媒体、大部委挖来了一批高级管理者,付出相比以往而言更高昂的资金,刷新了企业的人才机构。这一度也引起了企业内部不小的争议,老员工吐槽甚至谩骂的声音时有传出。但又是一个十年过去,很多人闭嘴了。洋面孔带来了新的理念和知识体系,很多老员工“不得不服”;新面孔带来了更多资源和可能性,办成了一些以往难以推进的事,很多老员工“不敢不服”。一切还是源于任老板的魄力和胆识,人心没有乱,事成了。

对于新人,任老板也从不“心疼”。中国化工在集团和二级专业公司招聘有一个明文规定:博士是入门门槛。不论清华还是北大的博士,进了集团,首先就被派到三线地区去锻炼,仿佛这是从九十年代初保留下来的“传统”。从兰州一片荒漠的硅材厂,到广西原始森林里的残垣破壁里。

有人说,企业就是“你整整我,我整整你”。但回看任老板30多年的路径,可能只有他始终笃定航向,船始终没有开离航道。人进进出出,人年老又换新,方向始终如一。

听过任老板开会的人有感受,他从不玩虚的,不说套话。懂经济、懂国情,懂什么才是发展。面对西方,他从来都是学习消化吸收的学生态度,对国内公司,他从来都是苦口婆心的老师模样。曾经年少时也在网上和所谓的“五毛”、“美分”、“左派”、“带路党”吵吵嘴架,在他身上看到更多是一种是非明理。

化工大厦楼下有一间餐厅,每天中午1点多是任老板午餐的“专属时间”,每天都是3道菜,其中西红柿炒鸡蛋是不变的一道。他总会拉上一起开会的同事、过道里看见的年轻人,甚至下级企业来办事的员工一起吃饭,给人夹菜,问问年轻人时下流行的“星座”是啥意思。

据一位咨询公司的高管回忆,他“最怕”做任老板的生意。因为几乎所有的会议都会安排在周末,甚至每天晚上10点都要开电话会。用任老板的话说,平时处理生产运营,周末才是决策时间。这可能比互联网公司的“996”工作制更早。会议室里的人进进出出,秘书的电话起起落落,那张旧皮椅上的人总稳稳坐着。

几年前,任建新的助手找到小柯,把30多年的故事写成了一首司歌,名字颇有点中国企业的特色,叫《使命》。如今大师光荣领取退休证,这首歌似乎成了一代企业人怀里的保温瓶。

结 语

《特种兵之火凤凰》的结尾,天狼对何璐有一段独白:“我从荒凉的沿海滩涂,走到更加荒凉的戈壁滩,从未迷失过方向,即便是走在,只知道前后左右,不知道东南西北的风雪里,,我心里依然有一座 高高的灯塔 依然有人期待我的归去 我心里的那盏灯塔光亮从未消失过……”

工作狂任建新极少透露他的业务生活细节,他也极少有自己的生活和爱好。但他曾在企业内部鼓励大家观看这部电视剧,并鼓舞员工们学习那种坚忍意志。他不打高尔夫,不抽雪茄,不玩艺术收藏。天狼的这段独白,或许是为数不多,代表任老板表露心声的话。

“中国第一大化工企业、第一大农化企业、第一大橡胶轮胎企业、第五大石化企业”,任建新的故事理应和柳传志、任正非、鲁冠球、刘氏兄弟等人一样,写进改革开放40年的中国故事里。

如今或许满载的业绩能够回答当年为何没有把公司私有化的原因——背靠国家的崛起,站在巨人的肩膀,才能做成出海大船。这位“中国并购大师”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理想主义者,他大概真的为了理想走过了30多年“创业史”,至少你找不出一点其他理由。

据说退休前,任建新打算以个人名义再创业。

他会重出江湖吗?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蓝星

鸣谢:Jammin、Belin、Leon、Lee、Aaron及所有接受采访或提供素材的朋友

责任编辑:梁斌 SF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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