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的承诺

    有人少年得志，有人大器晚成，建功立业从来跟年龄无关。

    宋襄公去世的第二年，公子重耳在晋国即位为君，这就是晋文公。重耳即位时，已经62岁，在外逃亡了19年。

    重耳的父亲是晋献公。晋献公有三个儿子，太子申生，公子重耳和夷吾。晋献公都不喜欢他们，他喜欢宠妃骊姬的儿子奚齐，和小骊姬的儿子卓子。骊姬终于想方设法逼死了申生，赶走了重耳和夷吾。晋献公一死，奚齐即位。

    大臣里克杀死了奚齐、卓子和骊姬。夷吾在秦穆公的护送下回国即位，这就是晋惠公。晋惠公担心重耳回国争位，就派人去暗杀他。重耳只好急急忙忙从翟国出逃。

    去哪里呢？狐偃说：“去齐国吧。齐国的贤臣管仲去世了，齐桓公虽想谋划天下却没有人才。”于是重耳去齐国。跟随重耳流亡的，著名的贤士有5人，赵盾、狐偃、贾佗、先轸、魏犨。另外还有介之推、胥成、颠颉等数十人，各有才干，对他都是忠心耿耿。

    重耳经过卫国时，卫文公对他不加礼遇。重耳没办法，饥肠辘辘，黯然离开。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辛苦，一行人终于来到齐国。齐桓公一见重耳，立即给他安排衣食住所，送给他二十乘车马，然后又把女儿嫁给他为妻。重耳感激无比，自此安心住下。

    时间不长，齐桓公去世。齐国内乱，重耳只得离开。

    这一天，重耳来到曹国。曹共公是个荒唐无聊之人，听说重耳腋下的肋骨相连，就像一根完整的骨头一样，很好奇，竟然在重耳洗澡的时候闯了进来，嬉皮笑脸地凑近了观看。重耳受到这样的侮辱，赶紧整顿行装，飞快离去。

    一过曹国，就是宋国。宋襄公受了箭伤，正卧病在床。他派大司马公孙固前去迎接。公孙固原先与重耳就有交往，他对重耳说：“如果你们想在宋国住下，我们虽然国小，也能保证你们丰衣足食。可是我们刚刚战败，实在没有力量帮你复国，你如果要复国还要另去大国。”重耳点点头，休息了几天，告辞而去。

    离开宋国，下一个国家是郑国。郑文公听说是在外流亡多年的重耳，对他不理不睬。重耳满心愤懑离开郑国，再往哪里去呢？只有往南去楚国。

    楚成王用接待国君的礼仪迎接重耳。他大摆宴席，在宫廷陈列了上百件精美的礼物。歌舞宴席之后，楚王问：“您如果回到晋国，会怎样报答我呢？”

    重耳说：“金钱美女您都不缺，珠宝玉石又产自你们楚国，转运到晋国的那些物件，是你们剩下的，我能给您什么呢？”

    楚王说：“话虽然这样说，但您还是应该报答我吧。”

    重耳已经很不高兴了：“如果托您的福我能回国，两国有一天在中原交战了，我退避三舍，让您九十里。您如果还不谅解的话，我只好与你决一胜负了。”

    过了几个月，晋惠公病重。他送在秦国为人质的太子圉听说之后，担心国内公子争位，连忙逃回晋国。秦穆公十分恼怒，听说重耳在楚国，就派人请他去秦国。到了秦国，秦穆公把女儿怀嬴嫁给了他，并用对待国君的礼仪来宴请重耳。两方结成了同盟。

    晋惠公去世，太子圉即位，是为晋怀公。晋怀公刚刚即位，就诛杀大臣。晋国人因为晋怀公无德，纷纷背弃他。许多大臣私下跑到秦国，来与重耳接触，商量接他回去。

    归国的时机已经成熟。公元前636年，重耳在秦军的护送之下，回到晋国。

    重耳即位为君，是为晋文公。于是，继齐桓公之后，又一个强大的霸主，就此登上了春秋的舞台。

    重耳即位之后，举贤授能，亲爱宗亲，对老人尊重侍奉，对外宾礼遇交好，鼓励经商，重视农工，减轻国民的赋税，整治全国的道路，晋国一下子变得欣欣向荣。在治理国家的同时，他对跟随他的有功之人，也大加封赏。

    就在晋文公重耳封赏功臣之时，周天子襄王来了一封信。原来，周王朝内乱，周襄王被弟弟子带赶到了郑国的郊外。仓皇外逃的周襄王，向鲁、晋、秦三国求援。

    重耳亲自率军顺黄河而下，直奔洛邑。他分出一支部队去攻打子带，另一支部队去迎接周襄王。周襄王顺利进入王城，这时子带已经被抓获，于是将他处死。

    重耳用安定周襄王王位的方式，使得晋国之人明白道义，开始安居乐业。然后，他又举行“大蒐”之礼，选定元帅，严格训练，很快使得三军将士成为可战之兵。

    晋国文教武化，在缓慢积聚实力的时候，楚国却如狂飙般向北方突进。郑、鲁、陈、蔡、卫、曹等国都已经被一一降服，楚国又发兵攻取了齐国的穀地，派申叔在这里驻守。随后，楚成王亲自率军，召集陈、蔡、郑、许等国的兵马，把宋国都城团团围住。

    此时，宋国的国君是宋襄公的儿子宋成公。宋成公派公孙固向晋国求援。

    晋大夫先轸对重耳说：“报答恩施，解救患难，成就天下霸业，在此一举了。”狐偃说：“楚国刚刚得到曹国的归附，与卫国也是新结成姻亲，如果攻打这两个国家，楚国一定会来救援。”

    重耳点头赞同。曹共公曾经羞辱过他，卫文公也曾对他十分无礼。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进攻他们，名正言顺。

    楚国一看晋国一连攻占了卫、曹两国，进攻宋国就更猛烈了。宋国又派使臣杀出重围，苦苦向晋国求救。重耳联合齐秦两国兵马来救宋国。楚国出兵迎战，可是重耳却命令全军后退。这是因为他曾答应楚王要“退避三舍”。楚军主帅子玉却认为是晋军胆怯，命令追击。

    两军终于在卫国的城濮相遇。一场血战，楚军大败。楚成王听到楚军兵败的消息，怒气冲天，命令子玉自杀。

    周襄王用隆重的礼仪招待重耳，并让内史叔兴用册书封重耳为“伯侯”。所谓伯侯，就是诸侯之长。重耳接过策书，意味着他接过了已经空置多年的霸主之位。

    就在城濮之战的这年冬天，重耳又在晋国的温地与天下诸侯会盟。同时邀请来参加的，还有周天子周襄王。

    这是春秋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会盟。来的有周天子、晋、秦、齐、鲁、宋、蔡、郑、陈、莒、邾等，除了周天子，会盟的有10个国家。卫国国君与曹国国君正被重耳关押，没有资格参与会盟。

    然而，会盟不久，郑文公竟然又重新归附楚国，可算是不识时务到了极点。

    当年重耳经过郑国之时，不仅不被礼遇，还差点被他们杀掉。这次有了机会，重耳联合秦国大军，兵临郑国都城。郑文公吓得失魂落魄。有人向郑文公推荐说：“国家已经危在旦夕了，让烛之武出使秦军吧。”

    当天夜里，军士用绳子把烛之武从城墙上吊了下去。秦穆公听了烛之武一番话，不仅撤兵回去，而且还留下部分兵马来协助郑国防守。

    秦军一撤，重耳只好退兵。但经过这件事，郑文公心里也终于害怕起来，就恳请晋文公送回逃亡在晋国的公子兰，回去立为太子。用这个方法，郑国算是与晋国讲了和。

    秦国的不辞而别，在两国之间埋下了决裂的种子。一场大灾难，在远处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过这一切重耳是见不到了，他在人生得意的巅峰谢幕而去。

    重耳称霸是在公元前632年。这时候，齐桓公已经去世11年，而他登上国君之位才5年。公元前628年，晋文公登位9年之后，在都城绛去世。

    后人往往将“晋文”与“齐桓”并称，说他们都是华夏文明的守护人，但对这两人的评价，又有区别。齐桓公尊王、存邢、保卫、救燕、伐楚，处处以礼相待，以威服人，匡扶天下。而晋文公对诸侯的征伐，出发点不在匡扶天下，而在于自己逃亡之时是否受到礼遇。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恩怨分明。他对卫曹两国下手狠辣，与楚国决战充满诡计。所以孔子说：“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申赋渔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9年07月19日 0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