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期心理带来焦虑，企业怎样对冲“预期的危机”
一言以蔽之，2019年，企业都面临“预期的危机”。它与短期心理时间刻度有关，也可以通过心理时态再设计得到缓解。
我们今天面对的许多问题，焦虑、短视、浮躁和悲观，都与时间刻度有关。当我们选择越来越短的时间刻度后，一切变得就在眼前，正在变化，并令人猝不及防。对此，管理学者有极大的责任。
过去40年，在鼓吹变革与创新之时，管理大师们也布道传播新型的组织形态：本尼斯（Warren Bennis）首先提出临时组织（Temporal organization），明斯伯格（Henry Mintzberg）建议“即时组织”（Adhocracy），马切（James March）甚至鼓励大家想象“一次性组织”（Disposable organization）。学者们认为，打破传统官僚组织的惰性，激发创新变革热情，非临时组织化不可。
现实中，所现非所愿，比比皆是。临时组织也不例外。互联网技术全面改造商业组织的形态，实现了临时组织化，但带来管理学者未曾预料的新问题。除了那些占据平台垄断地位的企业外，供应链上下游企业变得越来越小型化和临时化。“昙花一现”的项目企业开始制造集体心理危机。
作为短期项目存在的企业和雇佣关系自然采纳越来越短的时间刻度。不过，技术变化速度远远超过人的意识进化水平。临时组织中，人们没有时间理解变化。同时，稍纵即逝的心理时态感受也让人失去稳定依赖感，并容易引发焦虑、不安和悲观情绪。
环境变得难以理解，不仅仅是环境变得复杂了，而且还有超短的心理预期剥夺了我们理解环境的机会和能力。夏虫难以语冰。临时组织中的员工无法实践承诺、奉献、归属、信念与信赖等长周期的行为。面对与临时组织现象伴生的超短预期危机，领导者必须重新设计感知未来的心理时态。
艺术家弗兰克·怀特（FrankWhite）认为，只有恒久的时态观才能带来理解事物的“辽阔效果”（Overview effect）。时态影响心态，短期时态往往带来临时心态。英国艺术家帕特森（Katie Paterson）为挪威奥斯陆设计的未来图书馆可谓时态再设计的范例。
受奥斯陆市政府委托，概念艺术家帕特森设计了一个“未来图书馆”：今天创作的文学著作，百年以后才能阅读到。从2014年开始，项目每年邀请一位世界著名作家创作一部作品。作家承诺不向任何人透露作品的内容。与此同时，在奥斯陆近郊的诺德马克森林（Nordmarka），作家和他们的拥趸陆续栽种一千棵针叶松。到2114年，这1000棵树长大成林。它们将化为纸浆，来印刷一百年以来一百位作家托管的一百本著作。
2014年，加拿大著名作家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为未来图书馆贡献第一本书。它是一部小说，《文心月梦》（Scribbler Moon）。之后，每年一位作者，一本书。迄今，来自爱尔兰、冰岛、土耳其和韩国的另外四位作家奉献上他们的作品。为向热情的读者展示这些作品，奥斯陆公共图书馆（Deichman Library）特地设计了一个“静思屋”。读者可以看到陈列的封面，但要百年之后才能阅读全书。
虽然自己不能活到品味作品的2114年，许多热情的读者已经开始打听，自己是否可以为孙辈先行订购。每年，追随作者去诺德马克森林，听他们讲自己创作的心得体会，栽种针叶松的人不断增加。看着那将化作纸浆、印刷一本本巨作的1000棵针叶松的幼苗，数码时代对纸张已经陌生的年轻人突然有意想不到的感受。树木、人、社会、书、记忆、期盼、神秘、魔幻、意义、过去、现在、未来，这一切被数码技术切割成为个位数码的存在突然间完整地联系在一起，发生难以言表的关系。
未来图书馆的创意激发全球众多媒体的热烈讨论，讨论我们怎样想象时间，时间就会如何塑造我们的心灵。我们向前生活，向后理解生活的意义。想象我们今天种下的树化为孙辈100年之后阅读的书，我们的心理时态立即有了一个崭新的坐标。
从诺德马克的针叶林再进入“未来图书馆”，想象自己被真实的作品环抱，但你无法看见。想象你播下的树种一定只能通过后代来解读。时空跨代弯曲，未来直通现在，祖孙共处于一个情境故事之中。艺术家伟大之处就在于用可以身体感知的形式展现现在与未来之间生动的联系。本来，天人合一，代代相传，它们是抽象的概念。通过未来图书馆的艺术设计，我们可以直接感知长周期的生命延续，体会当下一刻与百年历史的不可分割性。
商业组织比过去任何时候都需要重新思考商业活动的时态。被临时化的组织正遭受组织成员短视和即刻预期兑现的折磨。而每一位临时组织的成员也难以产生对集体的恒久可靠的心理体验。所以，我们需要向艺术家学习，设计每个组织值得长久念想的“未来图书馆”。
它的形式可以多样，追求的效果一致，即长周期的积极心理预期。例如，一家经营社区商业的企业开始30年成长规划。预想2049年，企业可以实现的理想。再以终为始，回想每个阶段企业和员工应该获得的成就。一家幼教企业设计的“百年计划”包括：让幼儿的祖父母选择唐诗、宋词、儿歌、成语，并朗读录音给他们的孙辈。哪个播音员的嗓音能够赛过祖父母殷切期盼的诵读？有云储存，每个家庭都可以创建自己的“未来图书馆”。百年后，祖父母仍然生活在我们的记忆时空。
2015年，纽约的“武当派”乐团（Wu-Tang Clan）销毁所有的“从前在少林”（Once Upon a Time in Shaolin）的唱片，除了最后一张胶片。拍卖最后这张胶片唱片时，他们附上一个不能修改的条件：88年以后才允许开封欣赏。经过多轮竞拍，唱片以102万美元的价格售出。88年是个意想不到的长周期。这场成功营销的一个副产品就是改变人们对快速流行的定势观念。营销长周期的时态观，行为艺术设计往往最有效。
看当今复杂动荡的全球市场现象，时态选择很重要。若要获得理解事物的“辽阔效果”，长周期的时态是合适的选择。向艺术家学习，设计能生动感知的百年预期，你会收获意想不到的积极效果。
（作者系加拿大莱桥大学迪隆商学院终身教授、复旦大学管理学院EMBA特聘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