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Matthew，央行观察专栏作家
俗话说得好，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爆雷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小王做了这么多年业务，混迹了好多岗位，经手的项目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他之所以还能安然无恙的上班，没有被炸的遍体鳞伤，原因小王能给你编出来很多：技术过硬，风控意识强，嗅觉灵敏，等等。
不过实话实话，总结下来小王觉得核心就一条：
运气好。
01
记得小王刚到公司的时候，因为业务不熟，被领导安排了创新业务。所谓创新业务么，就是公司之前没做过的需要人去趟风控的费力不讨好的活，规模不大，创利不多，却需要花费很多心思。没办法，新人么。
那单业务是跟上市公司合作，给上市公司做并购贷款。要说也不算什么高级的业务，不过抵押物是拟并购主体的股权，对于老套的公司来说，总觉得不如房产抵押来的实在。
小王跑断了腿，卖光了脸皮，终于找到了评估机构免费出具了一份股权价值的预评报告。
然后就是和风控死磕，形成了上会方案，报到了项审会上。因为规模实在太小，二亿不到，和公司那些几十亿的地产项目比起来毫不起眼，委员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
正在小王一边写着合同一边焦急的等着项目批复的时候，噩耗来了。审委会秘书告诉他总经理没批。细细打听下来，原来还是觉得股权评估太虚不值这个价钱。
长吁短叹中小王的第一个项目就被毙掉了，连评估费也没给人家付。后来忙着忙着小王就把这个项目忘记了，直到最近朋友圈看见有人发这个公司的债券暴跌，小王念旧，就点进去看了看。这才发现，原来这几年时间过去，这家上市公司早已经历过大股东爆仓，实控人变更，债务违约等等阶段了，股价也从当初的二十几变成现在的六点几....
这让小王不禁唏嘘不已。
他确实想感谢当时的领导，可是领导不也失联了不是...
02
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做项目么，无非就是各种关系推推搡搡，碰大运一般。
每个链条上的人想的都是：万一做成了呢。
有一次小王有个师妹给他推荐了一个项目：AA评级的国企担保，利率10以上，现房抵押。小王一听眼睛就亮了。虽然他有很多师妹师弟师哥师姐推荐项目，不过他也知道，这些关系不过是为了让因为利益而纠缠在一起的陌生人显得稍微亲近点罢了。大家对这些虚伪心照不宣，因为最终还是要看项目的嘛。
项目不错。小王当时想。他要了材料，草拟了方案，和领导汇报了，然后就去了现场。项目方和师妹都很热情，不过小王这样久经沙场的项目经理把持住了自己，就是看了看项目。项目所在地在二线城市的郊区，如果说有什么利好，就是离上海近，开车不到两个小时。物业类型是商业，不过被分割成小户型，项目方还承诺五年包租，看起来回报率不错，销售前景也还可以。大家晚上觥筹交错，喝的脸红脖子粗的小王信誓旦旦的表态：回去就报项目，全力推进。
回去加了几个通宵班以后，项目尽调报告基本写完，报到了风控。然后就被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AA+的国企子公司，似乎根不正苗不红。这家母公司叫做x科院，是一家极具中国特色的全民所有制企业，穿透看股权在国资委，但实际上却是管理层控制。然后通过层层子公司的关系持股到现在的项目公司，而且担保主体也是二级子公司，不是x科院。这就与那些名正言顺的国企央企有了区别，何况当时他们在市场上融资实在太多了，各种中介都在推项目，大有铺开全国的趋势。
小王最终也没有说服风控，当然他本人也开始有些打退堂鼓了。毕竟，再好看的师妹，也只能同甘，不会共苦。
项目后来还是被其他机构做了，再后来就是爆出各种花钱买国企股东的故事，挂羊头卖狗肉，自古有之。x科院也忙不迭是的跳出来撇清关系，再加上三线城市的房子开始崩盘，项目很快就变成不良。
又开始有人联系小王了。
问他买不买坏账。
03
在市场最好的时候其实也有雷。
有一段时间市场上缺资产。小王和小王们疯了一样在市场上找项目，经常一个项目好几波不同公司的人撞到一起。所以当那天小王听到这个项目的时候几乎惊呆了：北京的项目，虽然是远郊，虽然是公寓，可是那是北京啊，大北京啊；利率13，是13啊，当时很多项目7都有人做，这可是翻倍了啊；上市公司担保，是正经的主板上市公司哦，不是创业板，不是新三板....
这要能做下来，明星产品经理没跑啊.....小王幸福满面，春风得意。
交易对手的财务也是从乙方过去的，大家以前都是同行，知根知底，切磋交易条款和合同费了小王老劲，脑细胞和头发都死亡一大堆之后，总算到了签合同放款的时候。
可惜，踌躇满志的小王连实际控制人一面都没看到。听财务总监说，他们老板把十几家信托公司的方案摆了一排，然后从里面挑利率最低的，条件最松的，额度最大的那个，直接拍版定了....根本没有给其他人任何机会。
这个据说当年从洗车工白手起家的江西老板果然精明，小王想。后来听说他豪气的给女演员买了一亿元的画，但是没付款；再后来听说他和股神一起炒股，股神进去以后他躲到了香港，一直到现在都在遥望祖国大好河山。
那个项目也是起起伏伏，经历了北京商住限购和大面积退款，上市公司终于撑不住违约了。老板神通广大又找了香港大款重组，结果天算万算没想到香港大款的幕后老板是华融的前董事长赖小民，他竟然也被协助调查了，这下彻底歇菜，股价正式跌下一元去了....
04
该来的总会来的。
小王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去。
看着无数投资人打着横幅拿着标语坐着轮椅喊着口号在公司门口闹，小王只能无奈的苦笑一下。
当年一个简单的通道业务结果突然从单一投资人变成了拖拉机（多个投资人汇集资金进行投资），然后又投的是东北的房地产项目，那个黑心老板又一房两卖把抵押的房子卖给散户，当地法院又是地方保护主义怕出群体事件拒绝给金融机构执行...一切的一切都把投资人和他推到了绝境，投资人就找到了整个链条上唯一看起来有能力还钱的金融机构，开始了无休止的闹剧....
小王叹了口气，收拾好表情，还要和投资者谈判呢。
兜里的辞职信已经写好了。
他想好了，不管项目最后怎么样，都得走了。
至于去哪，他还没想好。
在雷区，总有那么多从业者无处安放的青春。
